果单纯是有毒就可以,我倒不如去弄一瓶农药!”戴金双冷冷的道,“虬褫的毒,自然是见血封喉,但它最毒的地方是毒牙和毒腺,而我用的是蛇胆!比起毒腺,蛇胆的毒就要小很多!”
“是啊!”张国忠也恍然大悟,正常人似乎都多少有点误区,认为蛇的毒是储藏在蛇胆里,尤其是受过类似于《神雕侠侣》一类武侠电视剧的诱导后,见杨过吃完蛇胆后满地打滚,便以为蛇胆是有剧毒的。实际上,蛇的毒液是毒腺分泌的,跟蛇胆基本上没太大关系……
“正常的毒蛇,蛇胆是可以入药的,但虬褫可不是一般的畜生,它的胆里也有剧毒,一般人吃了也活不了……”戴金双道。
“那你还用那东西炼丹?”听戴金双这么一说,张国忠又糊涂了……
“我是炼油!”戴金双道,“虬褫那东西,胆里有有用的东西,但更多的是要命的东西,给人用的话,就要把那些要命的玩意过滤掉!”揉了揉太阳穴,戴金双又开始叙述他跟梁小兰的那档子事……
本来,戴金双介绍梁小兰嫁入廖家,只是不忍心看梁小兰再在妓院里挨打而已,但自己没什么钱,一来赎不起,二来就算能给她赎身,她一个弱女子又不会什么糊口的手艺,离开妓院反倒麻烦,所以也只能出此下策把她忽悠给了廖可周。
按现在的眼光来看,这梁小兰嫁入廖家基本上是守活寡,当时廖可周已经年近花甲了,晚上上床以后就算还有办事的能力,一个月能搞一回就不错了,但人家有原配夫人还有两房姨太太,姨太太岁数也不算大,这一月一次的宝贵机会哪轮得到梁小兰啊,半年能轮上一次就得烧香了。加上廖可周本人可是知道梁小兰的妓女出身,对其看得更是紧,生怕有人给自己戴绿帽子,专门给这梁小兰安排了一个贴身老妈子和一个贴身丫环,美其名曰伺候,实际上是监视。除了卖给戴金双和刘真雨这对恩人师兄弟一点面子,可以让梁小兰单独跟这两人密谈甚至外出以外,但凡有年轻男人与梁小兰有频繁接触,这两个下人便会直接向老爷打小报告。嫁入廖家以后,梁小兰虽然过上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花钱如流水的日子,但却不幸福。
实际上,这梁小兰跟廖可周确确实实是没什么感情,两人的年纪差了两代,更是没什么共同语言,结婚三年,最多说三句话不到。虽然一看见廖可周就想吐,但这梁小兰对戴金双却始终存有一种感恩图报的心理,也知道戴金双对自己也有意思,曾和戴金双表露过想从廖家黑一笔钱之后二人私奔的想法,但被戴金双拒绝了,一来是因为戴金双多少是马思甲的徒弟,认为做人要光明磊落,奸夫这种名头可是背不起的;二来戴金双自己有点自知之明,虽说和梁小兰实际年龄差距不是很大,但自己折阳寿已经折海了去了,从外表看跟个老头子差不多,怎么可能让人家有夫之妇跟自己去受苦?
见戴金双拒绝自己,梁小兰也只能和其保持这种心照不宣的关系,不过戴金双要是有事找自己帮忙的话,梁小兰可是从不含糊,梁小兰越是这样,戴金双就越是感觉到过意不去,一来毕竟把人家阳寿改没了的事没告诉人家,心里有愧,但自己越是过意不去,就越有突发事件要找梁小兰帮忙,一来二去,这戴金双更是觉得自己下辈子当牛做马都还不清了。
后来廖可周去世,梁小兰便直接移居到了英国,虽说廖可周的遗嘱上没分给她什么东西吧,但毕竟是廖家的姨太太,继续过富人生活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包括后来戴金双去日本贿赂那个警士监,以及周游世界寻找王四照的下落,甚至在有的国家,需要雇佣当地黑社会的力量进行打探,花的也都是梁小兰的钱,前后不下上千万港币。
“她哪来那么多钱?”张国忠也有点纳闷,听戴金双的语气,这梁小兰是有几分烈性的,既然廖可周死后跟廖家的关系已近名存实亡,也就不大可能伸手找廖七或廖刚要钱啊……
“都是她自己的私房钱……”戴金双道,“虽说廖可周的遗嘱里没留给梁小兰东西,但这样的分配是不符合英国法律的,所以梁小兰临走的时候,廖家七爷,也就是你们嘴里的那个七叔,曾经主动给过她一笔钱,而且还送了一套伦敦市郊的大宅子给她,不过这么多年坐吃山空,加上物价上涨,还让我折腾进去一部分,也便没剩什么了,后来梁小兰患上了癌症,甚至连住院治疗的钱都是我想办法弄来的……”
“我知道你是怎么弄的……”说到这,张国忠心里大概有谱了,亲家柳东升嘴里的那个文物大盗,想必就是眼前这位真云师兄。
“起初,我的目的没别的,只是钱!小兰和廖家人没感情,而且以前在廖家总受气,宁死也不想向廖家人伸手,甚至连得病的消息都没告诉他们……”说到这,戴金双的语气似乎有些凄凉,“当时她能指望的人只有我,但我能做什么?看着她死?”戴金双仰天一叹,“富贵命啊,富贵命啊,富贵到最后,就只剩我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陪在她身边?”
廖可周死的时候,廖家的产业并不像现在这么夸张,且当时物价水平也很低,加上战乱导致的经济不景气,所以廖七给梁小兰的钱并不是天文数字,花在戴金双身上的钱,已经将近梁小兰全部家当的一半了,以至于后来梁小兰病重,想在皇家医院住私人病房都困难。
梁小兰在病重的时候,戴金双真是百感交集,恨自己报仇心切花了太多冤枉钱,更恨自己没本事挣钱,甚至连梁小兰的医药费都筹不来。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一位洋律师找到了戴金双,说梁小兰已经知道自己的病情了,且已经表示将会拒绝手术治疗,并把遗嘱也立好了,要把自己在英国的房子、古董、珠宝与其他遗产都留给戴金双,因为英国的遗产税很高,所以这位洋律师还建议戴金双把古董和珠宝卖掉缴税,这样的话自己还可以留下一套房子和一笔可观的现金。
此时此刻,戴金双的心情是可想而知了,二话不说冲到医院抱起梁小兰就哭,而梁小兰此时也想抱抱戴金双,却已经没了力气,只是说希望自己死后戴金双能用这笔钱颐养天年,不要再去报仇了,而此时此刻,戴金双还有什么理由不答应梁小兰呢?
说到这,就连张国忠的鼻子尖都忍不住有点发酸,起初自己以为戴金双从中国盗墓卖文物是为了跟情妇花天酒地,想不到身为廖家姨太太的梁小兰,竟然也有这么惨的时候,哎,好一对苦命的鸳鸯啊……
“什么报仇啊,什么修道观啊,我都不再想啦。”戴金双语气阴沉而无奈,“小兰这丫头对我情深义重,连临死都不忘把钱留给我,而我却辜负了人家,你说我还算是个人么?”
戴金双本也不是贪财的人,时至此时,又怎么可能贪图梁小兰的遗产?既然梁小兰拒绝手术,戴金双便干脆辞退了梁小兰家的所有佣人,卖掉了房子和所有的珠宝古董,之后便把梁小兰安排进了英国王室贵族专用的贵族病房,不但让洋大夫用最好的设备和最好的药,自己更是运用中医的针灸、汤药等手段配合西医治疗,并专程从韩国订购最好的高丽参,因为当时中国尚未改革开放,所以也只能从韩国和日本订购药材。每天花的钱就如同流水一样,也不知道是中医起了作用还是西医起了作用,梁小兰的病情在这种“中西医结合”治疗下竟然奇迹般的出现了好转,不但突破了医生给出的八个月期限,更是恢复得能下地了,甚至出现了康复的迹象。根据西医的检查,癌细胞的扩散似乎被抑制了,就连那些一向不可一世的皇家医学院专家,都不得不连称奇迹,更是将中医这种东西奉为天术,赞叹不已,甚至还有几位七老八十的老头子专家萌生了从零开始学习中医的念头,只不过碍于语言与文化的障碍而放弃了。
“总这么花钱也不是办法……”戴金双道,“在医院的贵族病房住了两年多,小兰的病情是得到控制了,但银行的存款却又见底了,每天只出不进,我开始也发愁,我要留在小兰身边照顾她,也不能出去赚钱,而且英国人只信上帝,不信风水,我这身本事在那也不好使……我曾经想到过找宋时良帮忙筹钱,但后来一打听才知道他已经先我一步去了,最要命的是……”戴金双叹了口气,“最要命的是,我的命也要到头了……”
抗战期间戴金双所折的阳寿,在梁小兰的病情刚刚出现好转的时候开始应现,就在戴金双正考虑是不是背着梁小兰向廖家求助的时候,突然吐出的一口黑血打乱了一切计划。
“我寿元一百一十五,折得还剩六十不到……”戴金双微微一笑,“忙忘啦,我都忘了我是折过寿了……掐指一算,还有半年寿终……我倒是不在乎死,但无论如何也得把小兰风风光光的送走啊……”
【注解】英国皇家医院:英国最好的医院之一。
第四卷 不死传说·第二部 冤冤相报 第50章 遽魂大阵
“半年阳寿?梁小兰当时的病情,还能突破半年?”张国忠一愣,晚期癌症,能突破医生估计的八个月期限已经很是不容易了,但听戴金双的意思,这梁小兰好像再过半年还是死不了,“梁小兰不是有个儿子么?怎么一直没听你说过?”
“那是个补寿的短命鬼……”戴金双边说边叹气,“那孩子前世死得早,老天收错人了,欠了他十六年阳寿,今世活够十六岁,把前世欠的阳寿补齐了,就差不多该去了,那孩子脾气随小兰,天不怕地不怕,十六岁那年,碰上有人抢劫,不肯服软,让人家用刀捅死了……小兰是个苦命的丫头啊,不但碰上了我这么个丧门星,孩子也是早逝,白发人送黑发人!后来看香港的警察破不了案,我直接找的宋时良,当时他让我等消息,没过两天,就有人在中环路边发现了两具脸皮已经被人扯掉的男尸,死相很惨,通过身上的证件调查,这两个人都有前科,警察直到最后也没搞明白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死的,只能怀疑是分赃不均自相残杀,但宋时良说他们两个就是凶手,杀人就得偿命!其实我只是想让他帮我找到凶手,之后交给警察处理,没想到他误会我了,以为我是想让他出手帮忙报复呢……”
“真云师兄啊……说了半天,我就想知道一点,你是怎么把梁小兰的癌症给治好的?”老刘头微微一笑,心说茅山术里可没有治癌症的法术,要是真能学来,就算得不了诺贝尔奖,卖个秘方赚个百八十亿的也足够自己“潇洒走一回”的,八成还能留名青史呢……
“是谁跟你说,她的癌症好了……?”戴金双微微一笑,表情极其怪异……
一九七七年,因为经济问题,戴金双被迫将梁小兰从贵族病房转入普通的单人病房,以求节约开支,而自己则在盘算下一步的计划,因为节省了贵族护理的开支,所以眼下的存款还够维持一段时间,看着梁小兰日益好转的身子与充满希望的目光,戴金双实在不忍心把自己即将寿终的消息告诉梁小兰。
当时,戴金双已经针对梁小兰的病情总结出了一套配合西医治疗的中医疗法,只要找个中医水平过关且信得过的人,便完全可以接替自己的位置。想来想去,戴金双想到了当年自己的徒弟──葛敏。
葛敏原是戴金双从人贩子手里赎出来的,见到葛敏时正值腊月,这孩子手脚都生了冻疮且已经严重感染,眼看命在旦夕,由于一时侧隐,戴金双花了自己好几个月的积蓄──两块大洋把孩子赎了出来,并带上山做了一名杂役。
虽说是杂役,但葛敏这孩子可是机灵过人,上山的时候,葛敏只有四岁,但却知道自己是四川叙永人,而且还记得自己是父母双亡以后在县城要饭时被人拐来的,甚至还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戴金双救过自己之后,只有四岁的葛敏便给戴金双磕头,说了不少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当牛做马也要报答恩人之类的话。对于如此机灵懂事的孩子,别说是戴金双,就连当时的马思甲,都对这孩子喜爱得不得了。
按茅山的规矩,只有掌教与弟子可以收徒,徒孙是没资格收徒的,所以直到马思甲继承掌教衣钵、戴金双与四个师兄弟都由徒孙晋级成弟子之后,戴金双才正式收葛敏为徒,因为这孩子五行缺水,马思甲则亲自为其起了个道名叫千澜,从此后,葛敏正式入道,唤号葛千澜。
当初茅山五子随师傅下山抗日以后,为了不耽搁孩子们的前程,便让这些徒孙留在了茅山,或入正一,或还俗回家,当时葛敏只有十五岁,像大部分徒孙辈的门人一样,葛敏并未选择继续修道,而是也想像师傅一样加入抗日队伍,因为年龄问题,葛敏虽然没像茅山五子一样进入军统局,但却一直在为抗战游击队工作,因为这孩子长了一脸的老实相,所以每每总能骗过日本人的检查站,曾为游击队递送情报无数,也算是个业余特工了。后来戴金双找人去菲律宾调查毒鳞阵的事,找的也是葛敏。那次之后,葛敏告诉戴金双,等仗打完之后自己准备回四川老家种地,让戴金双要是再有事就到叙永县水排村找他,后来师徒二人便没再见过面。虽说下山的时候葛敏只有十五岁,但其四岁上山,医术口诀也看了十年,对于其医术的底子,戴金双还是比较信任的。
一九八一年,戴金双以香港人的身份成为了大陆改革开放后第一批归侨,但戴金双此行地目的绝不是探亲,而是交待后事,当时戴金双打算在自己死前把梁小兰余下的一些珠宝加上师傅传下来的这把宝剑一块卖了,坚持到梁小兰归天应该没问题,如果有剩余,就都留给葛敏了,但没想到这人要是倒了霉,真是喝口凉水都塞牙,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找到了水排村,而结果却令自己大失所望。
经过一路的打听戴金双得知,水排村的位置在叙永县边上,挨着丹山,基本上算是半个山村,大队人马都住在山下,山腰里零星也住着几户人,村民整体经济条件基本上是叙永最差的,是远近闻名的光棍村。因为穷,外村的姑娘都不愿意往那边嫁,村里仅有的十几口子未婚女性,长得稍微说得过去的基本上都外嫁了,仅余下了几个长得实在愧对列祖列宗的留在了村里扫尾,还个个是抢手货。
顺着山路,戴金双足足走了一天,才远远的看见了山脚下有一大片房子,便以为此处就是水排村,在自己的想象中,水排应该是个小村庄,但此时看见的这个村,规模可比想象中的大不少,光看房子都快有镇的规模了,足有将近二百户人家,无论如何也不像太穷的地方。
一进村,戴金双更是大吃一惊,只见迎面正有个出殡的队伍顺着路正往村外走,为首的是个老大爷,面向队伍背朝前,边倒着走边指挥,嘴里骂骂咧咧的喊个没完,后面的人排得乱七八糟的,但步伐却挺整齐。棺材在队伍中间,油光锃亮的红漆大棺材,由六个人抬着,虽说队伍的人数不少,但一无锣鼓队二无哭丧队,甚至连披麻戴孝的都没有。戴金双多少也是旧社会过来的人,出殡超度的法事也主持过不少,还真没见过这么送殡的,眼下这个出殡的队伍,虽说设备不是很齐全,队形也比较诡异,但排场比起句容县城里的大户人家却也不差啊,莫非自己走错地方了?这里是水排村么?怎么看也不像穷得娶不起媳妇的啊……
想到这,戴金双便向旁边一个看热闹的小伙子问了问,这里到底是不是水排村,结果得知此处确实不是水排,而叫毛桐村,想去水排,还得再往山里走大概十里路。
经过小伙子的一番指点后,戴金双又开始往水排的方向赶路。因为前边这个送葬的队伍排得乱七八糟横行霸道的把路都堵死了,便只能跟在队伍的后面,可没想到这一跟就是十几分钟,把个戴金双差点烦死,原来这个队伍也是往水排的方向走。
又跟了一会,戴金双实在是忍不住了,便紧赶了两步,拍了拍最后排一个小伙子的肩膀,希望能借个光从队伍中间穿过去,但眼下这个小伙子却没刚才那个好说话,一个劲的摇头表示不可以,说这棺材里装的是水排的葛神仙,是毛侗村的恩人,这个队形是他临终前安排的,说他的棺材不能开,这个送葬的队形更不能破,外人也不能进入队伍,而且一定要到他指定的地方下葬,否则村里就有大灾。
一听棺材里的人姓葛,还被称为神仙,戴金双只感觉嗓子眼一甜,一口血差点就喷了出来,莫非自己就这么倒霉?就差这么两天徒弟就先走一步了?“小兄弟,请问……你知道葛神仙叫什么名字么?”虽说事情已猜得八九不离十了,但戴金双仍然不死心。
小伙子刚要说话,队头指挥的老大爷忽然骂上了,“你个瓜娃子,再敢在那边打锣边鼓,剁了你个锤子泡酒喝!”领队这一骂,这小伙子赶忙冲戴金双摆了摆手,继续跟着队伍往前走,任戴金双再怎么问也不敢说话了。
无奈,戴金双丹田一提气,助跑了两步直接跑上了路边的山崖子,从高空往下一看,不禁大呼倒霉,眼下这个乱七八糟的队伍哪里是什么丧葬队啊,明明就是茅山的“遽魂大阵”。
所谓遽魂大阵,和青龙赤血阵等阵法一样,属茅山三十六大阵之列,所谓大阵,不仅仅是说规模大,其难度与危险程度亦要超过其余的阵法。相传南宋淳佑年间(一二四一年~一二五二年),宝庆府一家大户挖酒窖的时候挖出了三口大铁棺材,且都是竖着埋在土里的,呈三足鼎立位置排布,因为埋藏的角度问题,所以直至挖到一半时挖坑的民夫才发现这是三口棺材,遂停止了发掘。
当时雇人挖洞的大户叫刘慰,家里挖出了棺材,也是觉得别扭,便请了几个道士来作法,让这刘慰没想到的是,要不作法还好点,这一作法反倒遭了殃……
【注解】
打锣边鼓:方言,三心二意不干正经事的意思。
锤子:方言,男性生殖器的意思。
遽:读音jù,形声,表示与行走有关。
宝庆:今湖南省邵阳市。
第四卷 不死传说·第二部 冤冤相报 第51章 宝庆奇案
当时,宝庆府有个同云观,道观不大,连火工都算上一共才六个人,主持姓薛,号佳鹤仙人,人称薛老仙,在宝庆有点小名气,本事也还算说得过去,刘慰本想请他出头,但恰巧这时候薛老仙外出云游了,道观里就留了两个徒弟和两个道童,此外还有一个火工,也就是个按时领工资的厨子兼保洁,不是老道。见薛老仙不在家,刘慰本想另请高明的,但这薛老仙的大徒弟郭芳儒见来者是远近有名的大户,光香火钱就给了纹银二百两,这还不算,事成之后上千两银子的辛苦费,便也不想把这财神爷往外推,嚷嚷着非要接这单生意。而刘慰见这郭芳儒身高过丈笔直口正一表人才,也是比较信任,便请了郭芳儒到家中作法。说实在的,这郭芳儒生性聪明机敏过人,也的确有点真本事,倘若拜到名师门下,兴许其能有一番作为。但无奈,他师傅薛老仙也就在宝庆府还算排得上号,倘若真把三教九流的能人聚到一块来个大排行,他薛老仙连个屁都算不上,就更别提他教出的徒弟了。
刚来到挖掘现场的时候,郭芳儒也是一愣,移坟迁家、开棺启尸的法事自己也操作过几次,但像眼前这种景象还是头一次见到:只见三个满布锈迹的大铁棺材呈等边三角状排布,直上直下的插在土里,面朝内、底朝外,每个棺材侧面都挂着一把特大号的铁锁。因为棺材表面没有任何文字与图案,也不好判断是哪朝哪代的东西,但看铁棺材的成色应该不是很古老。这一来搞得郭芳儒也不知如何是好,木头的棺材阴阳自如,当然可以超度,但这铁棺材不透阴阳,该如何超度?
话说到这,便不得不说这郭芳儒考虑问题过于教条,天底下谁不知道木头棺材便于超度?倘若里边的东西真的能超度,谁吃多了撑的非得劳民伤财弄个铁棺材干吗?
看郭芳儒眉头紧锁,刘慰也有点着急,一个劲的追问到底有没有办法,能不能迁至他处。郭芳儒无奈,只能信口向刘慰允诺了五天的时间,表示五天之内一定将铁棺移走,但说句实在话,郭芳儒也不是饭桶,也知道装在铁棺里的东西八成不是善茬,而这个三角形的排列没准也是另有用意,所以当天并未作出决定,而是回到了观里和师兄商量对策。
说来也巧,就在两兄弟为了这个事一筹莫展的时候,老师薛老仙忽然在深更半夜回来了,听郭芳儒叙述了现场情况以后差点吐血,一个大耳刮子差点把郭芳儒后槽牙打掉,郭芳儒开始还不服,后来听师傅说了这三口铁棺材的来历后,自己个的后脑勺也开始冒凉气了……
北宋仁宗至和二年,宝庆府曾经出了一桩奇案,宝庆有一位出了名的美女叫陈巧儿,在当地是出了名的美人,人称赛昭君。十八岁那年,陈巧儿的父母单方面作主,把已经有了意中人的闺女许配给了当地一大户──大女儿十岁的布庄老板王昆,陈巧儿自己虽然心有不甘,但看这王昆虽算不上美男子,但身材魁梧鼻直口正,也算有点成熟男人的魅力,也便认头了。
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在嫁给王昆之后的十几年中,陈巧儿并没干什么出格的事情,不但帮着丈夫打点生意,还给丈夫生了个儿子,取名王岩,一家三口过得也算是不亦乐乎。有道是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这一年,陈巧儿正在柜前梳头,忽然来了一个特殊的客人要买白麻布,抬头一看,陈巧儿不禁一愣,原来买白麻布的人正是自己年轻时的老相好张超。在当时,白麻布是家里死人办丧事时才用的,陈巧儿便询问张超家里谁过世了,张超无奈道:“贱内去也……”原来,是张超的妻子前两天因为风寒刚刚过世。这一来,陈巧儿也很是为自己的老相好惋惜,还不到三十岁,就成二次光棍了……
说实在的,此时,陈巧儿并未起什么外心,毕竟是十几年前的老相好,此刻面对面站着也没什么感觉,但这张超可不这么想,说实话,比起自己那个去世的老婆,陈巧儿的相貌好看了可不止一个量级,加上家里开布庄又会穿戴,这陈巧儿的一颦一笑可把张超看得是春心荡漾,媳妇刚刚去世的事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了。
在得知陈巧儿的丈夫王昆去了苏州,尚需两个月才能回来时,这张超更是对陈巧儿频频挑逗,并言曰自己的一个朋友要开一家脂粉店,开业时希望陈巧儿前去捧场。陈巧儿也没多想便答应了。没过三天,城东果然有一家脂粉店开业,并且还有一个伙计送了张请帖给陈巧儿,陈巧儿便把生意交给了伙计,自己只身去了脂粉店,但没想到却被早已等候在那里的张超骗到了后院,与脂粉店老板合谋将其强暴了。
古代是讲究男尊女卑的,出了这种事情,女方无论如何也会被扣上一个淫妇的帽子,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无奈,陈巧儿只能忍气吞声的回了家。而这张超作案后发现没什么事,胆子便大了起来,硬是逼着陈巧儿晚上出来和自己约会,扬言如果不从便要将这件事宣扬出去。陈巧儿无奈,只能背着伙计和下人偷偷溜出去和张超约会,一来二去的,这陈巧儿发现张超的床上功夫比起自己老公可强了不少,至少岁数摆在那啊,便也显出了一副乐此不疲的态度,有的时候张超若有事来不了,这陈巧儿便骂骂咧咧的一晚上没好气……
纸里始终是包不住火的,起初,陈巧儿傍晚外出,家里的佣人和伙计还不觉得什么,但日子一长就开始有人议论了,等到老板王昆回来后,便有人将老板娘秘密外出的事告诉了王昆。本来,王昆挺信任自己的媳妇的,但心里多少也是有些打鼓,便想找机会跟踪一下媳妇,于是便谎称要去江宁,而实际上则找了家客栈留在了宝庆。
见老公又外出了,陈巧儿便又想去找张超幽会,但这次张超家的门却无论如何也敲不开,无奈只能又回了家,但没想到的是,三天后竟然有两个衙役横冲直撞的进了布庄,不分青红皂白便要拿人,陈巧儿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被抓到了衙门。
等到升堂后,陈巧儿才弄明白,原来是有人在张超家发现了丈夫王昆的尸体,而张超则早已不知去向。经仵作验尸,死者王昆面色青紫,银针入腹而变黑,显然是身中剧毒而死,因为前两天晚上有人在张超家门口看见过陈巧儿,而街面上又有一些风言风语传言其与张超素有奸情,县太爷便断定是陈巧儿与张超合谋害死了王昆。
要放在古代,谋害亲夫可是重罪中的重罪,甚至跟谋反不相上下,只不过不抄家而已,陈巧儿当时就吓得不会说话了,只知道一个劲的喊冤。要说这县太爷对于“冤枉”这两个字可是没有不麻木的,只要跪在公堂之上,就没碰见过不冤的,此刻陈巧儿喊冤又怎能理会?打了几板子见其不招直接就上了夹棍,陈巧儿哪受过这种罪啊,二话没说便晕了过去,被用水泼醒后便又是一通板子,看来这就是所谓的屈打成招。几次用刑之后,陈巧儿只能承认了自己害死丈夫,而奸夫张超畏罪潜逃的伪事实,并在大堂笔录上按了手印。之后,县太爷便将陈巧儿打入了死囚牢,同时派人将案件公文发往了刑部,看来这陈巧儿是过不了秋后了……
陈巧儿和王昆生的孩子名叫王继,这一年十四岁,在陈巧儿入狱的第二天就失踪了,布庄的伙计四处寻找都没找到,后来这事传到了县太爷的耳朵里,这位糊涂老爷便顺手又给陈巧儿扣上了一个害子的罪名,结果不难预料,在夹棍和板子的交叉火力下,陈巧儿干脆把罪名都推给了已经失踪的张超……
老板被害,老板娘入狱,少东家失踪,王家布庄也便没有了领导,这时掌柜的谢老六忽然想起老板王昆有个堂弟叫王亮,便差了个伙计去请王亮来布庄主事。这王亮本是个读书人,仗着祖上有点田产,每天的工作就是跟着一帮所谓的文人吟诗作画,根本就不懂做买卖,更是懒得出去跑商进货,开始还不愿意来,后来得知哥哥遇害嫂子入狱,才挺不情愿的当起了王家布庄的代理老板,不过对于王亮来说,当不当老板只不过是换个住处而已,仍然是吊儿郎当不务正业。
在所谓的“铁证”面前,纵使林巧儿在死囚牢中哭哑了嗓子,喊破了喉咙,等待她的似乎也只能是刑部关于秋后问斩的批文了。而就在此山穷水尽的节骨眼上,刑部的批文却让包括县太爷在内的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今悉宝庆府陈氏杀夫一案,本堂会开封府尹包拯共僔至夜,乃习其中旁惑之疑,故责以重审,宜交长沙县张翔以谳其实,遇可执之,不得有误。意思就是说:获悉宝庆府陈氏杀夫案以后,本官与开封府尹包拯一起研究到深夜,发现案中有很多蹊跷,所以要发回重审,并要交给长沙县的张翔来审理,收到(公文)后就要立即执行,不得有误!
这么一来,宝庆的那个糊涂县官也是搞得很没面子,明明是自己地盘的出的事,却偏要发给邻县重审,简直就是明目张胆的找茬啊……
【注解】长沙县:今湖南省长沙市。
第四卷 不死传说·第二部 冤冤相报 第52章 祸起牢址
刑部文书中那个所谓的长沙县张翔,是个出名的清官,字浩殊,号望月先生,不但为官清廉爱民如子,断案更是明察秋毫铁面无私,就连开封府尹包拯,对其也曾赞以“岂敢妄言为民事,怎当长沙张浩殊”的评价。不过,这种地方命案向来是由刑部直接负责的,宝庆这位糊涂县官想破了头皮,也不知道为什么开封府会在中间插上一杠子。
事实上,陈巧儿的儿子王继,一直以来对关于母亲的一些风言风语很是郁闷,此次母亲又傍晚外出,便想跟在后面一探究竟,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没想到母亲只不过是敲了敲张超家的门便离开了。此后母亲被抓,王继便觉得母亲是被冤枉的,从家里拿了些银两买通差役,更是得知母亲已经被打入死囚牢,正等待刑部批文秋后问斩,此时的王继一不做二不休,拿了些路费,只身去了东京汴梁开封府,并雇人写了张状子到开封府喊冤。在当时,开封府的包青天可是全国出了名的清官,王继深信,能为母亲开脱罪责的,天底下也许只有包拯包大人了。
当时,包拯对于这个十四岁的娃娃能千里迢迢来开封府击鼓喊冤也很是意外,问明来龙去脉后更是被王继的拳拳孝心所感动,便与当时的刑部尚书邹岩一同审阅了宝庆府的杀夫案案卷。当时,宝庆的那个糊涂县官名叫刘桐,外号刘不清,虽然不贪,但却是出了名的糊涂官,别的不说,光这个糊涂名号就够两位大员三思的了,这也是包拯向邹岩建议将案件发回重审的重要理由。而重审的主审官,便是深得包拯信任的长沙县令张翔。
刚接手这件案子,张翔便发现了刘桐断案的一个重大失误──案件从头到尾,竟然没派人去陈巧儿的家中搜查过,于是便带了几个衙役前去搜查。这一查可不要紧,在陈巧儿装陪嫁的大箱子中,张翔竟然搜出了一个还残留着白色粉末的小瓷罐。后来证实,罐中残留的粉末正是剧毒砒霜,且与受害人王昆所中之毒基本一致,且据店铺伙计交待,这个陪嫁的箱子,钥匙只有陈巧儿一个人有……提审了一次陈巧儿后,张翔便第二次给陈巧儿定了死罪。
连远近闻名的清官都能冤枉自己,陈巧儿也绝望了,按大宋律的规定,谋害亲夫可不是一般的杀人,是要游街示众的,为了不让父母蒙羞,在刑部的批文到达宝庆的前两天,陈巧儿便在监墙上写了一封血书后撞死在了狱中,而其子王继也由此下落不明,给陈巧儿收尸的时候,牢头也注意到了墙上的血书:
我本清白如雪,怎奈天降冤狱。什么正大光明,什么朗朗乾坤。官官皆为相护,让我世道无良。明镜不明,清官不清,天日混沌,生又何干?死又何干?尔等害巧儿冤枉死于此,日后必遭惨报,我着红衣而卒,必将化厉鬼雪我冤屈,我冤不洗,从今宝庆无宁日。
这两段血淋淋的绝笔,看得牢头也是脖颈子直冒虚汗,再看地上,林巧儿十指皆破,通身鲜血淋漓,狞目而终,身上的死囚服本就是红色,经鲜血一染已经变硬,更是让人毛骨悚然,不知道这林巧儿到底是死于撞壁,还是失血过多。
其实,连牢头的心里都明白,这林巧儿肯定是有冤屈,一个女子,若真毒死了丈夫,怎么可能还留在店里心安理得的做买卖?无奈,这件案子是开封府的包青天亲点的大清官张翔亲自审理的,且案宗已经上报刑部,想申冤又谈何容易?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却有其事,陈巧儿死后不久,衙门的监狱便开始闹鬼,夜晚总是隐隐的听见有人又哭又笑,不少犯人和牢头都曾亲眼看见以前关押陈氏的牢房里有一个黑影晃来晃去,且伴有啃咬牢门的声音,吓得惶惶不可终日。县太爷刘桐也怀疑过是陈巧儿的冤魂作祟,便也请过一些人来看,但此时陈巧儿尸身已埋至城外,所有来看的人并不认为此事与陈巧儿有关,但也都没看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是说县衙怨气冲天,不宜久置。
后来,这刘桐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县衙迁到了别处,衙门不迁走还好,这一迁走,周边老百姓反而遭了殃,以前大牢闹鬼还只是局限在牢房里,但衙门这一迁,周边反而闹起人命了。这县太爷姓刘,而县衙搬走后,周围所有姓刘的人便开始相继猝死,而且死法匪夷所思。甚至听一个老妪叙述,一个叫刘良的人本是个铁匠,在县衙刚迁走当晚便关了自家的铁匠铺,开始在屋里画像,这老妪本想让刘铁匠帮忙打一把菜刀,便上门去找,哪想到,进了周铁匠家后便大惊失色,原来这周铁匠在屋里画了一屋子的“酷刑图”,有砍头的、有腰斩的、有凌迟的,甚至还有像传说中阴曹地府那样把人放到油里炸的,而图上受刑的人清一色全是刘知县的长相,画得惟妙惟肖,老妪吓得当场就背过气去了。而当这老妪醒过来后,才得知这刘铁匠在一夜之间把周边十几个姓刘的都杀了,死法就是其墙上画的“酷刑图”中所画的死法,而其自己也不知去向。此事传出,全县哗然,甚至还有人传说,当时陈氏戴的手铐脚镣都出自这个刘铁匠之手云云。
三年后,王家布庄的代理老板王亮,因为赌钱欠债,便想将王家布庄抵出去,而就在一个号称吕铎的人前来收店铺的时候,王亮却忽然神秘的失踪了。找不到王亮,吕铎便与掌柜的谢老六吵了起来,说自己已经付了五千两的定金,而且拿出了王亮画过押收据,吵吵着让谢老六要么交店铺,要么退定金。五千两可不是小数字了,这王家布庄加上城东的两家分号连房带地加上货全卖了也就值八千两不到。如此数目,谢老六哪里肯退?没吵两句,这官司便闹到了衙门。
此时,上一任那个糊涂县官刘桐已经告老还乡了,接任的县令叫何永万,探花出身,名义上是包拯的门生,刚上任便赶上这等案子,便想来个新官上任三把火,把案件查个漂亮。虽说其名义上是包拯的门生,但实际上这何永万却远没有包拯那样的明察秋毫,接手案子后觉得吕铎既然有字据在手,便应是王家布庄赖账,于是便是把王家布庄的伙计全部押到了衙门,逐个分开严刑拷打。这一打不要紧,一个叫徐二的伙计实在耐不住板子,便透露了这么一件事:自己曾偷听到谢掌柜的曾与王亮私下商量想买下布庄的事,但因出价过低而被王亮拒绝了,两人从此后便没说过话,后来不久便出了王亮外抵店铺的事。
听了徐二的供词,所有的大刑便集中到了掌柜谢老六的身上,板子鞭子夹棍通通上了两三轮以后,谢老六也扛不住了,便招认了自己企图霸占王家布庄从而害死王亮的事,还交待出自己伙同城东脂粉店的吴老板将尸体藏在了城外的一口枯井里,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是连何永万也没有想到的,本来还以为就是一桩欠债官司,没想到查出人命来了。
按着谢老六交待的线索,衙役找到了城外的那口枯井,但让衙役没想到的是,这口枯井中,除了有王亮的尸体外,还有一具无名尸,看腐烂程度已经死了好几年了,便连同此事一并上报了何永万,后来经过对死者随身器物与印信的确认,确定了这具无名尸就是几年前夫踪的疑犯奸夫张超。
一井两尸,年轻气盛的何永万觉得这件案子远不像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便查阅了前几年杀夫案件的卷宗,同时开始对谢老六和吴老板拼了命的用刑。但没想到两个人死活就是不肯认账,一口咬定张超的死与自己无关。一条人命是砍头,再多就要游街了,在古代人眼里,这种丢人现眼的事似乎比死更难受。
后来,何永万无奈,只能求助于名声在外的长沙县张翔张青天,张翔听说张超尸体已经找到,而且还与王亮的尸体在一起的时候,也觉得此案有些蹊跷,碍于多少也是自己断过的案,便来到了宝庆与何永万共查此案。
说来也巧,王家布庄的对面是一家茶馆,何永万和张翔带着衙役在王家布庄搜了一通毫无收获后,便进了茶馆想喝杯茶探讨一下下一步的调查方向。就在这时,张翔冷不丁发现这家茶馆柜台后面放了一个木箱子十分的眼熟,仔细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个箱子不就是当初发现罪证的那个陈巧儿用来装陪嫁的箱子么?可是,那个箱子已经作为罪证被运到县衙了啊,怎么又跑到这来了?想到这里,张翔便叫来了掌柜的询问箱子的来历,这才知道,这种款式的箱子是宝庆一家木器行的“旗舰产品”,同样的款式十几年前就有卖了,这种箱子因为大小适中又结实,漆口好花纹也漂亮,所以在宝庆一直很受欢迎,一直到现在都在卖。得知这个信息,张翔如梦方醒,发疯般的带着衙役跑到那家木器行,翻出几年前的帐本一看,在陈巧儿杀夫案前后,王家布庄谢掌柜的确实在这里买过一口一模一样的箱子,而且特意要求要“做旧”。当时,宝庆府习惯收集古董的人基本没有,就算有也不可能是他谢老六啊,唯一的可能,就是谢老六想要伪造证据把罪责栽赃给老板娘,却苦于没有箱子钥匙,于是便“克隆”了一个与“嫁妆箱”一模一样的箱子,将残留着砒霜的瓷罐与一些乱七八糟的首饰放入箱子以应付官府搜查!陈氏嫁到王家是十几年前的事,陪嫁的箱子也有十几年了,新买的箱子想冒充十几年前的旧箱子,能不“做旧”吗?线索至此,张翔如梦方醒,原来这当初自己查抄的那个所谓的嫁妆箱,很可能就是谢老六为了栽赃而伪造的!
想到这,张翔便与何永万又审了一次谢老六:如果当初查抄的箱子,的确是陈氏装嫁妆的箱子,那你在木器行买的这个箱子现在在哪!?
后来谢老六实在交待不出自己买的箱子的去处,只能承认了伙同脂粉店吴掌柜害死东家王昆与张超的事实。原来,谢老六自从十六岁开始便在王家布庄当伙计,深得东家王昆信任,后来王昆把假借秘密外出之名监视妻子的事和谢老六说了,让谢老六一但发现妻子外出便派人跟踪并通知自己。而这谢老六虽说表面上对王昆死心塌地,而暗地里却垂涎王家布庄已久,此时碰上这种事,便想借机霸占布庄。因为城东脂粉店的吴掌柜与自己是童年好友且与张超有些交情,便差吴掌柜将张超骗离了家中,而自己则将王昆骗至张超家并骗其喝下了毒酒。事后,张超又被吴掌柜以“巧儿有约”为名骗至城外加以杀害,为了掩盖嫌疑,谢老六从木器行买来了一个与老板娘陈巧儿的嫁妆箱一模一样的箱子伪造证据,并把真正的嫁妆箱埋在布庄后院,之后又请来王亮到布庄主持生意,因为王亮根本不懂经营,对布庄生意上的事从来不闻不问,大把的银子因此也被谢老六划入了自己的腰包,而吴老板则得到了八百两银子的好处费。
当衙役从布庄的后院挖出了真正的“嫁妆箱”之后,轰动一时的“陈氏杀夫案”终于真相大白,虽说谢老六与同谋吴老板最终被游街正法,但张翔的一世英名亦因此受到了非议,张翔本人也因误判此案而辞官归隐山林。
杀夫案结了,张翔官辞了,但陈氏的冤魂却从未就此散去,也怪陈氏的老母亲王氏吃饱了撑的没事干,非得给闺女上坟。当初女儿被抓的时候,王氏便觉得闺女肯定有冤情,是否与张超通奸暂且不提,跟姑爷王昆过了这么多年,两夫妻感情还是说得过去的,虽谈不上如胶似漆,但说相敬如宾确不过分,日子过得好好的,怎么可能害死自家官人呢?此时冤案已结,真相大白于天下,王氏便买了点纸钱,在闺女坟前边烧纸边把事情的经过念叨了一遍。
起初,王氏刚把纸钱点着的时候,火堆上边刮起了小旋风,按过去的说法,就是死者前来拿钱了,但等这王氏把事情的经过念完以后,坟头周围忽然狂风四起,吓得王氏连连念叨女儿莫要生气一类的话,但此时再念叨什么也晚了,只见烧得好好的火堆突然熄灭,一阵大风把纸灰刮得漫天都是。站起身,王氏仿佛听见四周的旷野中弥漫着冷冷的笑声,虽说是白天,却也把这王氏吓了个魂飞魄散,屁滚尿流的跑回了城里。
从此之后,一向太平的宝庆府便开始了噩梦,原来衙门旧址的周围,频繁猝死的已经不仅仅局限于刘姓了,夜晚成了老百姓的噩梦,每到定更前后,家家户户房门紧锁,各式各样的照妖镜、八卦图布满了大街小巷的门窗顶檐,即便这样,以从前县衙旧址为中心向外大概二百米范围内的住户,还是创造了三天内死了四十口人的纪录。
此时,新上任的何永万可坐不住了,本来查出一件冤案,自己挺有成就感的,但却没想到捅了如此巨大的一个马蜂窝,要说恶鬼无心,这话一点不假,糊涂官冤枉你的时候你不发威,好不容易来了个清官给你申冤昭雪了,你反倒来劲了……
第四卷 不死传说·第二部 冤冤相报 第53章 三鬼仙人
关于宝庆府闹鬼的事,起初何永万还不在乎,以为这只不过是老百姓三人成虎的谣言而已,后来闹得实在太凶了,虽然最初只是监狱的旧址周围有动静,但经过了几位先生作法施术后不但未有减少,反而大有蔓延之势。老百姓是什么也不懂的,这事一出,便不管谁家死人都往这事上套,连病了十几年的痨病鬼正常病死,都成陈氏冤魂作祟的结果了。所谓人言可畏,随着谣言愈演愈烈,甚至陆续有老百姓已经开始举家外迁了。直到这时,何永万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过去不像现在,在古代,人可是宝贝,打仗要有兵,打粮要有丁,不论在哪个行业,以人为主的“劳动力”都是创造社会财富的核心力量,人都走了,地谁种?商谁经?其实何永万也知道,眼下最要紧的事就是要想个方法给老百姓吃定心丸,不管鬼怪除没除,都要让老百姓相信鬼怪已经被收服了,否则的话,如果人继续外迁,这宝庆岂不是要成荒城?不过此时,宝庆的彤云观还没建,城里只有几个所谓的“先生”懂点作法之事,但此时这几个酒囊饭袋的先生早已就此事作过法,屁用没有不说,自己也都卷包跑了,谁还能信他们的话?
左思右想之际,一位姓卢的师爷给何永万推荐了这么个人……
距离宝庆百里之外的崀山有一座甘虚观,主持号三鬼仙人,就连宝庆府的人提起这位三鬼先生也是如雷贯耳,但近几年却一直闭关谢客,到甘虚观求签卜卦的人不管多么的财大气粗,始终都是一位自称是徒弟的年轻道人接待,言称师傅交待过,从今往后只见一个人,其余人一律不见,但关于这个人究竟是谁却不肯透露。即使这样,这甘虚观照样是香火兴旺,方圆百里的大事小情,只要这个小徒弟出马一律搞定。由此,这三鬼仙人便越发被传得神乎其神,光徒弟便如此厉害,师傅还不定无敌成什么样呢。
其实卢师爷对这件事看得也挺透,先前找了好几个先生作法都没用,衙门在老百姓之中早就没有什么威信可言了,这件事,光请三鬼仙人那个厉害徒弟恐怕还不够,如果能想办法说动传说中的三鬼仙人亲自出山,不但能制止老百姓继续外迁,甚至以前迁走的人,还能迁回来也说不定呢……
这何永万虽说是个外乡人,但对这个三鬼仙人倒也有些耳闻,前不久听府台大人说过有这么一个老道,自己岳父过世想请他出山都没给面子,而是打发徒弟来的,此刻听卢师爷这么一说,何永万心里也开始没底了,府台大人的面子他都不给,我一个小小的七品知县,又怎么会入他法眼?
备了一大堆的点心布匹之后,何永万硬着头皮来到了甘虚观,让何永万没想到的是,一个年轻道士像知道自己要来,还没等自己说话,便已作了个“请”的姿势,并言曰“师傅已经恭候多时了”。
到了甘虚观的内院,年轻道士带着何永万进了一间柴房,扒开乱柴,二人进了一个暗道。
说是暗道,其实这甘虚观是靠着山修的,这个所谓的暗道,其实是通到一个山洞里。迎着对面刺骨的寒气,何永万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都说老道好闭关,莫非就在这种黑灯瞎火的地方吃喝拉撒?正走着半截的神,忽然发现刚才的年轻道士已经不见了,正对着自己的是一扇石门,推开石门后,只见一个干瘦干瘦的道士正背门而坐。
“三鬼仙人前辈在上,学生何永万有礼……”见老道不说话,何永万赶紧施礼。此刻老道站起身回头微微一笑,这一回头不要紧,何永万的眼珠子差点掉出来,这哪是什么“老道”,明明就是个“小道”啊,看着比刚才那个所谓的徒弟还年轻,怎么就成了如此神乎其神的三鬼仙人?
看何永万吃惊,小道士也是一笑,言曰自己根本就不是什么“三鬼仙人”,真正的三鬼仙人早在三年前便已经羽化归仙了,之所以自己一直不肯见人,就是要等着今日与恩人相见。
听小道士这么一说,何永万更是摸不着头脑了,赶忙询问恩于何处,原来,这个小道士不是别人,正是陈巧儿的儿子王继。
原来,这王继别看年纪小,但脑袋瓜却比一般大人都要快,当年张翔二次给陈巧儿定死罪的时候,王继虽猜不出谁是真凶,但爹娘均遭如此大难,这王继便觉得自己若继续留在家里,一定也难逃此劫,于是便偷了几百两银子想去河南的干爹家落户,结果还没出省便遭遇了响马,后来不但雇的马车被抢走,身上路费也被洗劫一空,最后因冻饿交加昏死在了路边,等醒过来时便已经在这甘虚观里了。
当时,甘虚观的主持三鬼仙人尚未羽化,听得王继的遭遇后更是大惊失色,赶忙差一个徒弟护送王继回到了宝庆,希望王继能尽一切努力劝说母亲千万不要在死囚牢里寻短,结果等王继到了宝庆后,打听到的却是母亲已经被下葬的消息。
得知陈巧儿已经在死囚牢寻短,三鬼仙人不禁仰天长叹,连道天意,但却死活不肯说出其中原因,直到有一天算得阳寿将近时,才把王继叫到了身边,说出了其中的原委。
原来这三鬼仙人也姓王,叫王先德,就是宝庆人士,年轻时受师傅之命去给当时的县太爷家主持祭祖的法事,因不小心打翻了县太爷祖宗的牌位,也被关过县衙的大牢,因为县衙的大牢并不大,所以死囚牢与其他牢房是在一起的,当时也传闹鬼,不过就连牢头也当笑谈。那次进大牢,这王先德便看这死囚牢不对劲,后听牢头所说,历届县令所判决的数十个死囚中,一共有七个死前含冤,且是在牢中自尽的,看样子像是真有冤情。
出狱后,王先德足足在宝庆转悠了七天,终于绘出了整个宝庆府的详细地形图,结果不出所料,这衙门的死囚牢,不偏不倚正是整个宝庆府阳气最弱、阴气最强的一点。这样的点,在茅山术与清微教、众阁教、宿土教等道派学说中称为“地眼”,每个城市都有,这样的点上倘若凑巧冤死了人,则必成大患,之所以直到现在都没出什么事,就是因为这县衙本身也是煞气之所,以煞镇怨,故才平安,但这种平安也并非是无止境的,道教素有“十善则仙,十怨则妖”的说法,意思是说“十世的善人则可以云修成神仙,而十世的怨屈则会修成妖孽”,而冤死在牢狱中的人,每个人就等同于一世,也就是说,同时存有十个冤死鬼怨气的牢房,借助“地眼”之阴,便会酿成大祸,即使是衙门的煞气也是压不住的,而此时这间死囚牢已经有七个人喊过冤,看来这宝庆大祸不久矣。
后来,王先德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师傅扶石子,这消息得到了扶石子的重视,曾带领着王先德向县令建议过拆改牢房,但此时恰好赶上那个糊涂县官刘桐刚刚上任,不容分说便差人将师徒二人轰出了县衙,并扬言如果再敢妖言惑众,便要动刑,碰上这种蛮不讲理的官,师徒二人也只能认倒霉。
继任主持之位后,王先德取号三鬼仙人,意在提醒自己时日不多,之后便游走名山大川,甚至交会过全真祖师重阳子,但始终没能窥得治“地眼”上“十怨之妖”的好方法。此时这个糊涂县官刘桐在原先七人的基础上又已冤死两人,以其糊涂水准,再冤死一个人也就是几年内的事。
就在这时候,湖北传来的一条消息让已近六十的三鬼仙人不觉喜形于色:襄阳的两个盗墓贼挖出了一尊制作精美绝伦的玉香炉,后被官府拿获,但这个玉香炉上写的字却没人认得,因为当时的襄阳王赵钰想要这个香炉,但却苦于不认识上面的字,便贴黄榜以重金广寻能士,希望有人能辨认这些古文。当时,三鬼仙人二话不说便只身来到了襄阳,发现榜文上描出的古文是殄文,而记录的事则是当年霜怀子炼虬成仙的事。按香炉的记载,霜怀子成仙后仍每月服用仙丹,并在襄阳附近的巴山余脉中找到了一个溶洞,谓名曰“霜怀展仙洞”,寿元四百五方赴仙途。并明确指出,成仙后可得千里眼顺风耳之类的本事,更可飞檐走壁,不受天数之束,超然世外,更可戏妖怨于股掌。
这三鬼仙人当即便知道为什么没人肯出来翻译了,上面写的事倘若赵钰不信,翻译者就要被群殴甚至被砍头;倘若赵钰信了,翻译者就要被差以督办去寻找虬褫给他炼仙丹。内行人都知道,倘若不懂心法的人服了道教的丹药,效果跟直接喝农药是没区别的,重金属中毒那是没跑的,更何况还是虬褫炼出来的丹?倘若赵钰毒死了或毒残废了,身为“督办”照样要被砍头,这一身的骚,不管译得对不对都要惹上,纵使全国上下有几个懂殄文的能人,谁又肯为了几千两银子惹这闲事?
千里眼顺风耳这些不着边际的记载三鬼仙人倒没当回事,古代人事事爱夸张,有可能视力听力稍微好点就成千里眼顺风耳了,跑得快点就成飞檐走壁了……,反倒是最后一句“更可戏妖怨于股掌”却勾起了其兴趣。说实话,这个闲事三鬼仙人本也不想管,但当时起三鬼这个名号,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管宝庆的闲事么?真要是有这等事,那宝庆的“十怨之妖”岂不是小菜一碟?于是这三鬼仙人便试探着揭了榜文,扬言只能试试。当然,即使是试试,也要冒生命危险,赵钰可是当朝出了名的爆脾气,揭了榜译不出来,不是找死还能是什么?
说来也该着三鬼仙人命好,揭榜那天,正好赶上赵钰的老婆生了个儿子,这赵钰的心情简直就是超级好,把三鬼仙人请到府上之后先是给儿子算了一通命,之后又让其作法祈福。这三鬼仙人也倒是会来事,一通马屁把赵钰拍得北都找不着了,后来到了翻译古文的时候,三鬼仙人也不禁是一愣,怪不得连襄阳王也会看上这么个东西:只见这香炉雕得确是美伦美奂巧夺天工,且玉中还镶着金线,单就这个工艺就够让人叹为观止了,就更别提玉质本身的完美无瑕了。整个香炉四周都被“散谶益寿纹”团簇,在旁人看来,这种花纹像是些装饰,而在三鬼仙人眼里,这可是不折不扣的丹器上才有的花纹……
描下了香炉上所有的殄文与散谶益寿纹后,三鬼仙人又暗暗的把香炉的构造记在了心里,之后坦言自己也译不出来,听说这老道也不懂,赵钰起初是有点失望,放在平时,最起码也要拉出去打个半残,但此时此刻,失望难挡高兴啊,一个破香炉算个鸟,老子今天生儿子啊!最后,这三鬼仙人不但没受罚,反倒被赏了五百两银子,还拓下了香炉上的图文,记住了香炉的构造,用句现在的话,这绝对是狗屎运中的超级典型。
出了襄阳王府后,三鬼仙人不禁暗暗庆幸,原来那所谓的“香炉”根本就不是香炉,而是霜怀子自己发明的专门炼虬丹用的“丹炉”,丹法都记在香炉上,因为字比较密,所以榜文上也没写。唯一的不确定,就是现今的玉匠有没有按自己的回忆复原香炉的手艺。
回到宝庆后,三鬼仙人也找过几家玉匠,在听完三鬼仙人的描述后,玉匠的脑袋摇得都像拨浪鼓,表示此乃“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后来三鬼仙人为了复原丹炉,曾经到过开封,经开封的顶级玉匠分析,以当今的工艺水平造这样一个镶金香炉是有可能的,但前提是要找一块比香炉尺寸大一圈的整玉,这么大的整玉,稍微说得过去的成色,以当时的行情最少要纹银五千两左右,而且一定要找最顶级的玉匠精心雕琢,即使不雕文字,耗时也要在一年半以上,手工费最少要一千五百两,因为香炉内分为三层,每一层都是独立的,仅有一个“玉环”相连,这样的结构,即使雕坏一处,整块玉都有可能废掉,所以想雕这么一个香炉,主家还要承担玉被雕废的风险……
其实风险不风险就免谈了,光是玉钱与手工费就够三鬼仙人喝一壶的,六千五百两,卖肾啊……!
后来,这三鬼仙人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准备自己制作这个丹炉,按照道教理论,有玉当然最好,但如果不讲究太多的话,用汉白玉雕这丹炉,效果应该是与真正的玉差不多的。所以三鬼仙人便找来了一块汉白玉,可又愁于工艺过于复杂,后来一个徒弟不小心打破了吃饭的碗,用鸡蛋清粘起来继续用,这一点倒提醒了三鬼仙人,霜怀子那个玉丹炉是镂空的,想要直接雕那可费老了劲了,但若把石头切开雕,雕好后再粘回去,不就简单多了么?咱又不像他霜怀子那么讲究,还镶什么金线,其实那道线的作用是阻隔阴阳,铁线足矣。想到这,三鬼仙人不由得感叹自己的天才:碧玉改汉白玉,镂空雕改切开雕,金线改铁线,即省成本又省事啊。此时此刻,三鬼真人唯一的希望就是三清保佑那个糊涂官能慧眼顿开,在自己雕丹炉期间不要再冤死人了……
“所以……他仿造了一个丹炉?”何永万听得神乎其神,“不是说能活四百多岁吗?那他怎么死了?还有,你们说的那个虬褫,却为何物?”
“师傅没完丹炉就仙游了……”王继道,“所谓的虬褫,就是这个……”说罢,王继掀开旁边的铁箱,只见一只小白蛇正盘在里面,因为洞里的温度比较低,想必是冬眠了。
“丹炉是我雕的……我师傅说今年四月你会来找我,便让我在四月前雕好丹炉,但我晚了几天,不过再有十天足矣……”王继道,“此祸因我父母而起,所以师傅希望由我代他完成遗愿!”
“那你……”何永万似乎对眼前这个年轻人不是很信任。
“我要做的,师傅临终前就已经写好了……”说罢王继从怀里掏出了一轴丝绢,“师傅之名因宝庆冤狱而起,我之性命,亦应为宝庆冤狱而卒,我愿意以师傅之名出山,半个月后,我自会去找何大人!不过在这半个月中,大人需要帮我做件事!”
“越快越好!越快越好!”何永万虽然没听明白王继到底想说什么,但还是答应得很痛快,“有什么事先生尽可直说!”
“帮我准备三口铁棺,生铁即可……”
“这……”何永万似乎有些迟疑,但还是答应了。其实还有一些大逆不道的话,碍于何永万朝廷命官的身份,王继并未言明,师傅三鬼仙人早在临终之前,便已算得大宋国运衰微,不出百年,北方自会兵祸不断,到时候定有大批灾民逃至江南,宝庆此祸不除,则会殃及无辜。之所以王继同意冒险替师傅去除那“十怨之妖”,除了身世关系外,也有这方面因素。
说实话,何永万对这个王继的话也是半信半疑,那些七老八十的老头子半仙们,一个个都卷铺盖跑了,这个面前这个娃娃看年纪不过十六七岁,就算从刚生下来就拜师了,学到现在不也就十几年么?况且听他亲口所述自己还是半路出家的,就在甘虚观待了三年,就算不睡觉不吃饭,又能学到多少本事呢?不过话又说回来,面对老百姓拉帮结伙外迁,何永万也没有别的办法了,请三鬼仙人出山也只不过是稳定民心的幌子,管他来的是不是正版的三鬼仙人呢……
对于铸造三口铁棺材来说,十五天的时间确实少了点,而且手艺最好干活最快的刘铁匠也已经挂了,无奈,何永万只能到长沙县定铁棺材。铁匠也是纳闷,从业这么多年来,还没听说过谁家用生铁打棺材的呢,都不知道如何收费,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之后,何永万分别在长沙、娄底和湘潭谈定了三家大铁匠铺,每铺负责一口铁棺,价格暂定在三百五十两,日夜赶工。就在棺材铸造完毕,正运往宝庆的时候,王继果然如约来到了何永万的住处……
第四卷 不死传说·第二部 冤冤相报 第54章 界限
此次王继到访,并非是只身前往,而是带了大队的人马,光老道就有十几个,估计这甘虚观算是全军出动了,而除了这些老道外,还有一帮五大三粗的壮丁,就连在宝庆混了几十年的卢师爷看着也是面生,估计都是外乡人,“民夫宝庆本地就能请到啊,干嘛从外乡请?”卢师爷虽说心里纳闷,但并没说出来。
寒暄了一番之后,王继又向何永万提出了要求:自己晚上要带着这些民夫去“干活”,希望何知县能够行个方便,顺便派几名衙役去维护秩序,疏散围观人群。按王继的说法,这个活要干三天,这期间“工作现场”不能有人围观,何永万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但等到这帮民夫开始干活以后,何永万才感觉到纳闷。
原来,这群人干活的地方是宝庆城内最荒的一块空地,距离城墙不远,按现在的标淮大约有那么五六千平米的面积,从先唐开始便没人居住,更是没人开店做买卖。而且最怪的是,这些民夫只在晚上干活,白天都回店房睡觉,只留王继一个人在现场闭目养神,四外守护的衙役三班倒,却只有王继一个人连轴转,似乎此人根本就不用休息。所有守护的衙役都必须脸朝外不能回头,起初,周围也有一些老百姓想看看热闹,但隔着好几十米就被哄跑了,就连何永万自己想进去看看,也是被王继挡在了隔离圈的外面。本来,何永万出于好奇,想去问问店房里住的那些老道和民夫,但没想到自己还没开口,被问的民夫就扑通一声跪下了,连声哀求大人什么都别问,老道们则更是口诵法号不语其他,搞得这何永万更是越发的好奇。
到了第三天晚上,先前住在客栈的老道们忽然都不见了,而此时王继却让人把三口铁棺材连夜运到了那片空地上。等到了后半夜,失踪的那群老道忽然念着经从城门外抬进了两口棺材,看样子都是新挖出来的,再之后,就连守护的衙役都被打发回家了。到了第二天,住在客栈的老道和民夫一早离去,瞬时走了个干干净净,客栈掌柜的则给何永万递上了一张条子:何大人当世青天,申我家门沉冤,褒源无以为报,唯祈宝庆一方平安,以报大人再世之恩;今怨孽已除,天日已净,百姓自可安居。望大人青天如故,明镜如昨,民心若塑,则万鬼不侵哉。另,吾等施法之所切不可动土,一朝见天日。恶患便回头,褒源已去,刚无可束之焉。
前几句拍马屁的话,何永万倒不是很在意,唯独最后这一句“一朝见天日,恶患便回头”,意思是说那个让衙役戒严的“工地”绝对不能动土,否则恶鬼便会卷土重来,倒是看得何永万脖颈子直冒凉气,当天便颁布了该地方圆百丈不许动土的法令。自此之后,宝庆果然没再发生过邪事,而老百姓听说是三鬼仙人亲自作法驱除了妖孽以后,民心也稳定了很多,消息传到附近的州府,一些先前迁走的人确实也回来了不少。
后来,何永万再次来到了甘虚观,得知褒源乃王继的道号,当其想再见一次王继以当面道谢的时候,才知道王继本人早已不知去向,老道们对施法当晚的事也是只字不提。而亲历法事的那些民夫皆为外乡人,踪迹早已是无处可寻,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便成了一个谜。
光阴似箭,徽、钦二帝被金兵绑票以后,北宋的统治宣告结束,为躲避战乱,大批百姓逃到了江南,不少人便落户在了宝庆,其中不乏一些家财万贯的大户,而此时此刻家里挖出铁棺材的刘慰的祖上家便是其中之一。此时,何永万下的“不准动土”的法令早就没人记得了,宝庆府人满为患,刘家祖上便买下了这片“不准动土”的空地盖起了宅子。
听到这里,薛老仙的大徒弟郭芳儒脸也白了,“地眼之怨”向来是道门中的“癌症”,就连大名鼎鼎的全真祖师重阳子都无能为力,像薛老仙这类二流道士又怎么可能搞定?更何况是“二流道士”的徒弟了。虽说不知道当初那个王继是如何搞定的,但其既然给何永万留了“褒源己去,则无可束之焉”的条子,想必也是用的玉石俱焚同归于尽的办法,当时何永万有为其尊堂申冤之大恩,他以死相报倒也符合逻辑。而眼下自己跟那个大财主刘慰连认识都不认识,就算自己知道那种同归于尽的方法,也犯不上把命搭进去啊……
“那怎办?把钱退给他?”郭芳儒战战兢兢的问师傅。
薛老仙其实倒不在乎这二百两银子的香火钱,但是在道门而言有一则不成文的规矩,就是“收了钱就必须办事”,万没有退钱之说,要么不收钱干脆不接这单生意,只要收了钱,就算把命搭上也得硬着头皮上,否则在当地就不要混了吧,会被老百姓笑话死,而眼下的情况是:这所谓的“地眼之怨”就算真的把命搭上,也未必能搞定啊……
《史记》中,陈胜吴广在大泽乡起义时曾说过这么一段名言:“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等死,死国可乎!”意思是说,今天逃跑是死,干大事也是死,同样是死,为什么不死得轰轰烈烈呢?
而薛老仙的想法与陈胜吴广的有些类似,只不过意思是反的:今天退了银子是臭名,不退银子也是臭名,既然都是臭名,为什么不卷着银子溜之乎呢?
想罢,薛老仙带上两个徒弟和徒孙以及所有能带走的贵重物品与银两,租了辆大车连夜离开了宝庆,等到刘慰第二天又派人到彤云观催促时,道观已经人去楼空了。
得知这几个臭道士拿了银子溜之乎的消息后,刘慰简直被气了个半死,虽说是大户,但这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二百两银子也不少呢!盛怒之下,刘慰干脆开始找人搭架子装吊锁,准备自己把棺材挖出来弄走……
十天之后……
茅山二十二代监院刘兆通云游至宝庆,腰里盘缠用得差不多了,正好看到一家大户办丧事,便上前叩门想问问用不用做法事以凑点盘缠,但没想进到院子以后,发现灵堂里竟然同时停了五口大棺材,诺大一个院子竟然没几个人,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管家和两三个小书童忙来忙去。
凭借着一种职业的敏感,刘兆通感觉这家人似乎有些蹊跷,若非是传染病的话,一家同时死五口人的情况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但如果真是传染病的话,此地应当已经被官府封锁才对,怎么可能还有家丁在院子里忙活呢?
找老管家问明前因后果后,刘兆通这才知道,原来这家人老爷姓王,前几天挖酒窖的时候挖出了几口铁棺材,起初想请道士,但城里的道士收了钱却跑了,老爷一怒之下便自己动了棺材,无奈因为棺材太沉,用吊索往外吊的时候绳子断了,棺材落下后便插在了土里,无论如何便再也吊不起来了。当天晚上,连老爷带家眷一下死了五口,其余的人觉得是鬼怪作祟,都卷包跑了,留下的这个老管家名叫周良,因为老爷曾有恩于自己,所以独自留了下来给老爷收尸守灵,这几个小书童也都是周良收养的孤儿。但晚上,即使是周良也不敢继续住在王家了,而是带着几个小书童外出住店。据周围老百姓反映,在晚上,王家时不时会传来好几个人同时嚎哭的声音,也分不清是男是女。为了这件事,周良也曾经去过甘虚观,但观中道人一听说是挖出了三口铁棺材,便都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表示对这件事无能为力。
这刘兆通本也是个不拘传统的人,听周良这么一说也是新鲜,便亲自到了铁棺材的发掘现场看了看。虽说身为茅山教监院,也算是见多识广,但这刘兆通也确实没见过这种铁棺材却为何物。无奈,刘兆通找周良讨了些路费后也来到了甘虚观。
得知是茅山教的监院,甘虚观当时的主持陈观云当然也是客气有加,但却并不愿意提起铁棺材的事,然而这刘兆通却一直追问起来没完,为了不得罪名门大派,陈观云便把当年王继前往宝庆府的事说了一遍,直听得这刘兆通也是张口结舌……
在道术的原理中,世间生灵大致分为三类,即人、畜生与恶鬼。
“生灵”一词在道教上祖时期其实是分开解释的,即“生”与“灵”,生即人与畜牲这些活物,灵即恶鬼,而在这三者中,畜牲与恶鬼是最为接近的,甚至有的畜生能够显示出与恶鬼一样的特质,例如喜好阴气甚至本身能散发阴气等等。据陈观云形容,当年的王继似乎是突破了人、畜生与恶鬼之间的界限,但因为当时亲历现场的上任主持已经羽化多年,所以具体情况自己也不大清楚……
【注解】
监院:道门的职位名称,平时代主持为观中人讲述经典,有重大斋醮期间,为主持助手。
恶鬼:在道门的理论中,普通的游魂野鬼并不算是“恶鬼”,所谓的恶鬼,是指因为有怨气而不能投胎的魂魄,普通的游魂野鬼因为不带怨气,因而能很快投胎,在世间存在的时间并不长久,所以道门师祖并未将这些魂魄像人畜一样归为一大类,而恶鬼因为带有怨气,往往在几十年甚至几百年内都要游戈世间不能投胎,所以道门便将这些像人与动物一样能够常年存在的恶鬼单独归为一类,与人、畜生一起统称“生灵”。
第四卷 不死传说·第二部 冤冤相报 第55章 乾坤易位
听陈观云这么一说,刘兆通顿时也来了兴趣,便希望能看看当时那个王继炼“虬丹”的地方,但无奈的是,当初王继闭关的那个暗道早已经被上任主持下令封闭了,刘兆通只得又返回了宝庆。
回到刘家后,刘兆通便向管家周良表述了自己想管这档子闲事的想法,周良当然是千恩万谢,但言明自己没多少钱,老爷因为死得突然,金银藏于何处也没来得及说便去了,家丁们作鸟兽散的时候也曾有几个人想趁火打劫捞点银子再走,但把这刘府上上下下都翻了个遍,连个一个钢蹦都没找到,所以此刻周良表示最多也只能给刘兆通凑些路费而已。但刘兆通此时早就不在乎钱了,就如同近现代的科学巨人们为了解开科学迷题,可以变卖家产倒贴经费去搞研究一样,这刘兆通作为“道学巨人”,搭点时间进去又有何妨呢?
像当初三鬼仙人一样,刘兆通首先把宝庆府的“七关”摸了一下,发现这宝庆府的阴阳走向甚是怪异,完全不符常理,在该城“地眼”之处,亥子时交替之时以罗盘测之,竟然测不到半点阴气,而通过对城内的老鼠洞、蚂蚁洞的观察,刘兆通更是发现,以传统方法所定位的宝庆府阳气走向竟然是错的,也就是说,宝庆府真正的“七关”位置,已经不是以诸如“观星”、“冲九”这类传统方法所能确定的了。
“莫非有人改了整个宝庆府的阴阳脉络!?”刘兆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推测,在七关上动手脚向来是道门大忌中的大忌、逆天中的逆天。单单把七关的脉眼短时间封住(类似当初马淳一真人在李村所用的“七星钉魂阵”)便已够折煞几十年的阳寿了,若要把整个阴阳走向彻底改了,恐怕等不到施法结束,施法者便会暴毙。但让刘兆通更摸不到头脑的是,如果按传统的方法确定七关位置的话,七关中阳气出口,也就是阳气最强的“云垦关”的位置是没错的,就是刘家挖出铁棺材的地方,而其他六关的位置都不合常理。
“莫非是这三口铁棺材改变了七关的位置?改了宝庆府的阴阳?是巧合还是故意安排呢?”带着这些疑问,刘兆通又开始走街串巷打听。后来,在一个说书老先生的嘴里打听到了当年的“宝庆奇案”以及后来县衙搬家和三鬼仙人作法镇邪的事情,当然,在说书先生嘴里,这种故事是被当作“书”来说的,前因后果几乎都被夸张得神乎其神,平时说的时候老百姓也没几个信的,也就是当个乐儿听,但这段故事在刘兆通的耳朵里可不止是“乐儿”。
得知县衙曾经搬过家的事情以后,刘兆通便又拉着管家周良来到了县衙,要说这周良跟当时的师爷还是有些交情的,毕竟是大户人家的总管,没费什么力气便借出了《宝庆县志》的原本。经过与县志上的地图对比,刘兆通发现,如果按照正常的方法确定宝庆“七关”的话,那么宝庆的“地眼”就应该在县衙的原址附近,结合着说书先生所说的“宝庆奇案”中陈巧儿冤死狱中之事,刘兆通大体推测出了事情的经过:
陈巧儿冤死的地方就是宝庆府的“地眼”,“地眼之怨“是没办法根治的,所以当年王继也便用了个笨方法,就是改变了宝庆府的阴阳走向,“地眼”的位置也因此改变了。没有了“地眼”的阴气,原来“地眼”位置上的怨魂也便很好收拾了。
想到这里,问题又来了,改变地眼是“殒命”的招数,道术再高明的人也休想一个人搞定,尤其是像宝庆这样人口达到几万人的大城,以自己这个水平计算,少说也得七八个人搞“死亡接力”才能完成,但按照甘虚观主持的说法,王继在宝庆施法的时候还不到二十岁,而且并没有其他的道人参与作法,年纪轻轻,怎么可能一个人独立完成这种浩大的工程呢?莫非真是霜怀子发明的“虬丹”在起作用?想到这里,刘兆通便又想到了刘家后院的三口铁棺材。
来到了挖棺现场,只见三口黑糊糊的大铁棺材插在一个大坑里,上面还有挂着吊索的木架子没有拆。坑中,一口棺材是斜着插在土里的,想必这就是曾被吊起来又因为太重压断了绳索的那口铁棺,而在这口棺材旁边,还有一个大凹坑,形状大小都与棺材头比较一致,应该就是这口棺材原本埋葬时的位置。
跳到坑中之后,刘兆通仔细检查了凹坑,并用铁锹往下挖了几锹,发现土中似乎有一些破碎的条状碎玉,看茬口应该是刚碎的,应该是铁棺下葬前埋下,后来挖棺材时棺材压断吊索掉下来时砸碎的。捡起碎玉刘兆通不禁恍然大悟,这些玉并不是什么随葬品,上面刻的花纹竟然是“冥渠”。又挖了几铲,刘兆通发现,这玉应当是呈环状,是由一些散玉拼起来,垫在这三口铁棺底下,而这三口铁棺应该也有缝隙或孔洞与这环状的“冥渠”相连,这就不难解释为什么棺材移位后刘家为什么会死人了:棺材压碎了玉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