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为何决定继续站出来
平心而论,我现在继续发声的理由,和刚开始相比,也有了变化。
刚开始发布公开信,最直接的原因确实是我自己和家人受到了冲击,所以可能想的更多是维护自己的权益,让校方说清真相,修复自己和家人的关系。但后来很快我就发现,如果仅仅是为了自己和家人,我早就可以退缩妥协了。
固然,我听说,有校领导在某院系座谈会上说我性格不好,说我因为家庭变故心理有问题;但我知道,身正不怕影子斜,倘若果然有人这样想,大可真名实姓,坦坦荡荡地说出来。
现在,如果我就此不再发声,不再关心“类似的与维权有关的事情”,学院老师很可能也不会再来找我,家人对我的态度也会回归正常,我将重新得以享受一个北京中产家庭的幸福与温馨——像初夏山楂花圆鼓鼓的白花瓣一样的温馨。
然而,倘若果然如此,信息公开机制、反性骚扰性侵害机制、约谈机制的公开完善将更不易被提起;即使有了所谓的机制,也很可能是闭门会议的产物,普通学生若想维护参与其制定、管理与监督的权利,依旧难上加难。
我不能让我的学弟学妹们仅仅为了争取完全合法的权利,依然这么憋屈;
我不能让下一个高岩到了生命尽头,依然被迫忍气吞声。
4月24日周二,我稍微冷静些,就一直在想:我只是个普通人,做了一件普通的事情,绝不是什么“勇士”、“英雄”;如果我被当成“勇士”、“英雄”的话,只能说这个时代这个制度有太多的不正常不合理之处。
同时,我也在反思:正如此前在《自述》中写到的一样,我因为是北大的学生,仅仅做了一件普通的事情,就意外获得了这么多的注意力资源,与此同时,正在抗争的工友们,获得的注意力资源却很少很少;如果我不能和工友们站在一起,无疑是对本应属于工友们的注意力资源的盗窃。
那天,我在日记中写道:“要更加珍惜现在的一切,为更多难以说话的人说话。”
我希望,我有能力去保护更多人,帮助更多人,而非相反。
我看到尘肺病,看到工伤,看到塔吊工友的抗争。
4月27日周五,我走在路上,看到午后酷热的天气里,躺在桥底蜷缩著的工友。
4月25日周三,晚上吃完饭,一位工友走过来坐到我旁边,她说,自己只能偷偷坐在这里休息,因为这里没有摄像头,不然本来她们都是不让休息的。
劳动节就要到了;很多劳动者想要休息,都那么那么难。
看到工友们,和工友们站在一起,更促使我鼓起勇气:相比被欠工薪、超时加班、没有假期、伤病缠身、衣食无著的境况,我自己所面临的处境与压力并没有那么可怕,我也更没有软弱和退缩的理由;也只有我们继续鼓起勇气站出来,争取一个更好的制度,才能保障更多同学们工友们站出来行使合法权利时,不至于受到那么惨重的打击。
从4月23日至今,我的微信公众号“木田无花”共收到赞赏1774元,扣除1%服务费后,到手1756.26元。我谨代诸位友人,将赞赏款项全数交给正在抗争中的尘肺病工友;尽管实属杯水车薪。
今后,我也将一如既往,与天下的劳动者站在一起。
最后,身为北大人,还是要讲老生常谈的话题:今天怎样爱北大;北大精神是什么。
一周前被深夜约谈时,我被问过两次:“你想要北大不好吗?”
我回答:我要是想要北大不好,就不管北大了;北大出什么事我都不管,就自己管自己的事了。
爱北大不复杂,就是去管北大的事;北大精神也很简单,就是突破社会冷感与原子化处境,为最被压迫也最有力量的群体积极发声、认真争取的精神。
这样的爱,这样的精神,也绝不应仅仅属于北大,属于北大人。
木·田
2018年4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