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梦魇
克劳迪娅正躺在橡树山庄的日光浴阳台上。
“克劳迪娅。”
又一次那么清晰地听到了兰姆亲切熟悉的呼唤,她张开双手,向兰姆伸开怀抱,渴望再一次被拥入兰姆怀中。
“克劳迪娅,我说过喜欢中国人骑大马坐花轿敲锣打鼓热热闹闹的婚礼,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尝试一次。”
克劳迪娅流着泪点头,她怎么能忘记?
“如果有来生,我们就在中国结婚吧,这辈子,我都没结过一次婚呢!”兰姆还是微笑着对她说话,可是兰姆的声音却在渐渐变得缥缈虚幻,紧接着,兰姆消失在了克劳迪娅的眼前。
“兰姆——”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等到克劳迪娅擦去眼泪想去寻找兰姆的踪迹时,她赫然发现自己已经不在橡树山庄了。这是一处陌生的地方,有高大古老的红色城墙,来来往往的黄包车,街上的行人个个都是黄皮肤黑头发黑眼睛,穿着奇怪的衣服,说着些她怎么也听不懂的语言。远方的群山之上,隐约伏着一条巨龙,仔细看却是一条蜿蜒的城墙。她好像曾经来过这里,好像和兰姆一起来过这里,也许,前生,他们就曾经一起在这块土地上快乐地生活过。克劳迪娅忽然想起来了,那城墙不正是兰姆曾经对她讲起过的长城吗?还有那古老庄严气势磅礴的宫殿,不正是那遥远而神秘的古老国度的紫禁城吗?难道,她已经来到了中国,来到了北京?
克劳迪娅茫然四顾,可是周围好像没有人看得见她,她好像是一个局外人或者说透明人。可是,有一个人在对她微笑,那嘴角轻轻地上扬,带一点忧郁的气质却又显得洒脱不羁。
“兰姆,兰姆!”一边喊一边向兰姆冲去。
兰姆骑在一匹高大的马上,他穿着中国式的衣服温和地看着克劳迪娅,胸前还挂着一条大红花带,后面跟着一群人吹吹打打,很热闹很喜气。兰姆身边还停着一座大红花轿,轿帘是掀起的,里面没有人显得有些怪异。
兰姆手上有一条大红盖头,他将盖头递给克劳迪娅,笑着道:“克劳迪娅,你跑去哪里了?我一直在等你,今天可是我们的大好日子,花轿一直在等着你这个新娘啊!”
她顺从地上了花轿,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太婆从兰姆手上接过盖头来盖在了她的头上。
迎亲的队伍一下子欢腾起来,他们锣鼓喧天招摇过市,在花轿里摇摇摆摆的克劳迪娅偷偷掀起盖头想再看一眼兰姆,从轿帘的缝隙悄悄看去,那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新郎却变成了一个黑头发的年轻中国小伙子。
“兰姆?”克劳迪娅掀开轿帘失声叫道。
新郎闻声回过头来,看着克劳迪娅一笑。可是克劳迪娅却始终看不清楚他的面目,依稀是兰姆依稀又不像,不过克劳迪娅可以确定的是,他绝对是一个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的中国小伙子。
克劳迪娅猛地惊醒坐起身来。宁静的庄园、璀璨的星空、幽远的海风,一切依然,只是,只是再也没有她的兰姆陪伴着她了。
她的兰姆死于车祸,已经很久了。
擦去眼角的泪痕,这一场梦让克劳迪娅恍惚去了另一个童话世界。
也许,属于她的童话故事还没有结束;也许,她的童话故事就在东方。神秘的东方世界,燃起了克劳迪娅心中熄灭的希望,她知道,是兰姆让她再一次相信在这个人间还是有童话故事存在的。她不能再颓废下去,她要再次起程,再次去追逐她生命中的童话。
十四、妊娠
“春平,快开门。”门外传来静楠甜美而急切的声音。
李春平笑了,其实他早从窗户里看见静楠提着大包小包进了院子,忙放下手中的抹布,开门将她迎了进来。
放下手中的东西,静楠撒娇道:“累死我了,路上一直在想这是为了什么啊?不就是家里有个大馋猫吗,我干嘛这么费劲。”
李春平顺手将静楠搂在了怀中,一边吻着她温柔的唇美丽的脸,一边在她耳边轻声道:“原以为你买这么多东西是不想过了,现在知道是我没良心,你这是疼我呢!”
……激情过后两人相拥躺在床上,静楠幸福地像在天堂,李春平的臂弯就是她的天堂。
“春平,我有点渴。”
“好,我给你拿茶水来。” 李春平把桌子上的茶端过来一点点往她嘴里喂。
“喝吗?”嗓音有些沙哑地问。见她摇摇头,他把水杯放到桌上,抱住她吻了一下,然后一把抓起床头的衣服转身坐起,静楠觉得这个吻多少有些敷衍,为今天甜美的一切留下了小小的一点遗憾。
静楠还是躺在床上,只是拉起被子将自己盖了起来。她有些懒懒的,不想起来,更因为她今天有些心事。
“春平,你会永远爱我吗?”
“会。”李春平熟练地回答道。
静楠脸上浮现出甜美的微笑,她面庞上有一丝丝细小的汗珠如梨花带雨红润动人,平添七分妩媚。
“如果我死了,你会爱上别人吗?”
“这么好的媳妇,你要死了我可怎么活?”李春平嬉笑着回身吻了她一下。女人总爱问这类问题,李春平虽然有些不耐烦却还是应付得很好。
静楠的眼睛亮了,她翻个身,以手支腮,对李春平道:“那如果我们有了孩子你喜欢吗?”
“年头可没理由养孩子。”还是背身对着她,细心地把皮带往金属鼻儿里扣。
“我的意思是如果真有呢?”
他转过头盯着她,吃惊地瞪大眼睛,“天哪,你不会要告诉我你怀孕了吧?”
静楠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几乎要跳起来的李春平,她当然明白他的难处也明白他的恐惧,事实上,这个世界上也许只有她才真正明白他体谅他。怕吓坏了他,静楠强自一笑,故作轻松道:“紧张什么,就一个问题,根本没有那回事。”
“静楠,中午了,都快饿死我了。”静楠听见李春平在外面大声说话。她摇头笑笑,起身收拾好后,就去厨房忙活了。
静楠用小火把带鱼焖得十分入味,炒了一盘香椿鸡蛋,又烧了一个黄瓜紫菜汤。她以前从来不沾灶台,在家时有父母,当兵后吃食堂,和李春平交往这一年多,她心甘情愿地学会了焖饭炒菜包饺子,而且做得味道还不错。吃饭的时候他们俩有说有笑,李春平一个劲儿地给静楠夹菜,直到她的碗冒出一个小尖。这些体贴的举动,重又让静楠的心变得温暖。是啊,她不该逼春平的,春平的难她最清楚,也许,这个时候真的不该有个孩子。她默默希望这一次千万不要是有了。
静楠看着李春平,他真是一个绝顶漂亮的人,他的微笑有一股魔力,三分狡诘三分潇洒还有四分的秀气。正是这股魔力,让她为了他不惜一切,为了他不计利害,为了他魂牵梦系。她虽然比李春平小好几岁,可是和李春平在一起,她却像是一个大姐姐一样照顾他关爱他,他身上的魔力可以释放女人全部的母性。静楠知道,这辈子自己都逃不出这个男人编织的网了,他是她永远的牵挂。
第三章
十五、男人
林子打来长途,农场批了他几天假,五一他要回来探亲。
李春平下午跑到白塔寺排了一个多小时的队去买散装啤酒,为了能多买一些晚上喝得尽兴,他特意花两毛钱雇了一个街边玩耍的十来岁小男孩儿,才顺利地买到两暖壶新鲜生啤酒。林子带来一堆煮熟的毛豆还有几根粉肠和小肚,两个人就一边喝一边聊。
“林子,这辈子你都是我李春平的兄弟!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两人已经干下了一暖壶生啤,李春平带着几分醉意拍着林子的肩膀说。
“来,虾哥,为你的幸福干杯。”两只杯子撞击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两个男人一仰头就把杯子里的酒干了。
李春平没有热烈地回应林子的祝福。
“虾哥,你——”林子看李春平神情不对,又小心地问:“跟她睡过了吧?”
“哥儿们,”李春平拿起暖壶又给自己满满倒了一杯酒仰头一口气倒进嘴里,缓了口气才慢慢说道:“我是个男人。”
“你要和她结婚了?”过了半天,林子又问。
“不知道,”李春平的表情很矛盾,“我现在还没解教。”
听到李春平前面三个字林子一瞪眼差点跳起来,之后不以为然道:“ 那有什么,再十个月你的劳教就过了。"
“我根本不想结婚。”李春平咬着牙一字一句说。
“什么?”林子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你再说一遍。”
“我不结婚,不结婚。”李春平吼起来,眼睛冒着红红的血丝。
“那你干嘛哪?拿人开涮呀?”林子被激怒了,他从椅子上跳起来,一把抓住李春平的领口。李春平任他揪着领口,也不反抗挣扎,只是低着头。
“虾哥,”林子双眼紧紧盯着李春平,声音一字一字从牙缝里迸出来,“你太过分了吧!上回,为了那么一个不值得的臭丫头你去拼命,让咱哥儿们都裁进去,这也就罢了。老天让你遇上静楠这样的好女人,你他妈怎么就不知道珍惜?说句不好听的,你吃着人家喝着人家睡着人家,就没觉得应该回报人家?人他妈一个好好的大姑娘都给了你,图的是什么,不就是想跟你踏踏实实成家过日子么。你不结婚,不打算跟她结婚,你他妈还是个人吗?”
“正因为我是男人,才不能跟她结婚。”李春平拨开林子的手摇摇晃晃站起来,“哥儿们你说,男人意味着什么?”
“男子汉大丈夫?我他妈连基本的自尊都没有,义字又能怎么写?”李春平喘了一口粗气指着自己的心口说,“哥儿们你是不知道,每次从她手里接过钱是他妈什么滋味,像针扎着这儿一样。我可以这样过一阵子,可是能这么着过一辈子吗?到现在我连个临时工都找不着,凭什么就得苦哈哈地凑合下去?,我不是街边的小混混,我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男人。落到今天这种地步你叫我怎么养女人,我跟她生的孩子是劳教犯的孩子,孩子的履历中永远写着父亲曾是劳教犯,这能行吗?”
“当”的一声,林子将手中的酒杯朝墙上砸过去。
“出国,出国,总有一天我会让她过上好日子。只有冒险才能改变命运,既然一无所有不如放手一搏。老子今天彻底想通了,豁出今天的我搏一个明天的尊严!”
粗笨的录音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经放完了那卷卡带,屋子里失去了静楠美丽的声音,有的只是充斥天地间的风雨声和两个男人的疯癫嚎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