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 卑微的爱,低到尘埃里。很多时候,爱都是卑微的,对自己爱的人,爱自己的人...爱一个人就会卑微,谁先动心谁就处於卑微的位置,而被爱的人总有折磨人的权利......
第一章:喜欢就不要逃避
周四,下午第三节课,下课铃骤响。
激奋人心的课间休息在教学楼南边三楼的一间课室里变得异常诡异。
他们屏住呼吸,压抑心中的兴奋细胞,充满期待地看着第二列倒数第二位的一男一女。
在众目睽睽之下,杨辛唯如坐针毡,满脸愕然地仰视着眼前腼腆的男生贺文毕。
课室里出奇的寂静。
藏在杨辛唯身体里某个跳动的东西,加快了步伐。
窗外飘洒进来的阳光有了跃动的气息,尘埃遇见共鸣有节奏的款款沉浸当中。葳蕤枝叶,缓慢扇动。
杨辛唯站起身。凳子脚与地面摩擦,发出与此气氛格格不入的尖锐声响。“我,上洗手间。”语毕后,便朝教室后门慌张地跑了出去。
背后的同学发出一阵震撼山田的唏嘘声。
如果将范围缩小点,将人数删减点,将话语增加点,将表情甜蜜点,将对白浪漫点,将心明白点,或许,这场表白仪式就会更加的成功点。
***********
“今天贺文毕向你表白,你的回答怎么会这么的傻啊?”傍晚时分,饭堂里的人流稀少,张可拿着餐盘递进了那个拱形的窗口里。语气非常鄙夷地对杨辛唯说。
“因为人多,不敢接受。”嘴角弯起文静的笑容。
张可无奈地摇摇头,脑里也想不出要教导她的话。
杨辛唯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孩,安静得会让世界都认为她的存在是轮回的错误。让人误以为是天堂里犯错事被贬下来的沉静女神。又或许,是因为把该说的话都在上辈子讲完而注定这辈子的内向。
她腼腆害羞却又淡漠冷静的矛盾性格让人惊骇。
其实在贺文毕表白后,她捂住快要跳出来的心脏飞奔地跑到了北边六楼的洗手间里,锁上门,大口大口地急促呼吸着,然后嘴边扬起愉悦的弧度。
怎么可能不开心。
两人端着餐盘找位置坐下。
隔壁桌的两名女生,目光灼灼。
即使嘴巴里含着饭也要将无聊的八卦进行到底,很有抗命精神。
“就是那个女生,今早贺文毕和她表白了。”A女生用眼睛指示了一下。
B女生瞄了眼。“不是吧?贺文毕平时就像不食人间烟火的神怎么会……。”
“对啊对啊,怎么会,这样子啊。”A女生奔溃。
“那女生似乎也很安静,和贺文毕蛮配的。”
“你不说话的时候也很安静啊,笨蛋。”
这些碎碎语,全装进了张可耳朵里。她抬头看了看杨辛唯的脸色,依旧是静静的,无所谓的表情。理解到这些话也并不犀利,张可也就置之度外了。
吃完饭回到宿舍后,一群三姑六婆立刻一哄而上,叽里呱啦地围着杨辛唯,不停询问“下午放学贺文毕为什么会和你表白?”“你们什么时候有染的?”更夸张的还说“同床共枕多年,想不到,枕边的你居然隐藏了这么深的出轨迹象。”
杨辛唯的脸多了几分羞涩,不知该如何回答。后来那群人见她一句话都没说,又知道她那份子的文静,觉得没瘾也都自个儿散了。
聚得快,散得也快。是记者的料。
晚上的晚修,杨辛唯逃了。是因为贺文毕,害怕看到他。
宿舍里的电源在铃响时全被切断。
人流散尽后,周围只听到来自宿舍后院的聒聒虫鸣。正值夏天,风扇带着嘲讽的姿势被挂在摸不到顶的天花板上。风从阳台吹进,蚊帐被戏剧化地瑟瑟发抖。
头躺在床沿边,让风也能吹吹身体里的闷燥。
和贺文毕蛮配的。脑里一直回荡着这句无足轻重的话。
杨辛唯此时才将心里的喜悦流露出来,对于她来说,那是举足轻重的话语。看着像墨水般黑沉的天花板,痴痴地笑了。
不接受也不拒绝,真的是因为当时班上的人给了无声的压力,不敢说好,也不敢说不好,傻傻地留了句不着边的话。
杨辛唯在日记本上写下:如果下次他还问我这个问题,我就答应。
早晨,大大颗橘黄色太阳从东边徐徐升起,慢慢散出的光线剿灭校园里的黑暗角落。熹微的晨线将宿舍楼映出菱角,楼顶的绿色琉璃瓦散出灼眼光芒。
张可在上铺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下铺的杨辛唯在镂空花纹的纯白蚊帐里继续沉睡。其他宿友们慌张地在过道上跑来跑去。
这间宿舍除了她俩,还有四人。杨辛唯是刚转来这所学校,所以很多人的名字都记不住。她给她们起了绰号,靠近门口的叫小一,然后以此类推。
“辛唯,还不起床啊?”
下铺没有回声。
“你说你这人怎么就爱睡懒觉呢?”张可不安分的用脚踢着床板。“起床啦,做操啦。”
做操是对住校生的一种残忍手段,走读生都不用干这个。一大早起床第一件事就要做操,然后才回来刷牙,跟着再匆忙地跑进饭堂吃个早餐,再慌张地踏准时间,假装镇定地走入教室。
她们俩就是这样,每天都维持着一成不变的习惯。如果有例外,那就哪天谁不吃早餐又或许是被噩梦吓醒,睡不着。
赶到教室时,两人的额头湿了一片。身后的老师腋下夹着文件袋,悠哉地走着,一点儿也不急。
张可每次看到老师那自在的表情都恨不得去踩平他的脸。
杨辛唯的眼睛无心看向贺文毕位置的方向。他那双黑亮黑亮的瞳仁也在同一时刻深情地凝望着她。霎那间,尴尬的火光在空气中猝然燃烧,带着羞涩的潮度。两人的脸同时红了,杨辛唯的心更是跳得不合规律。
心里都装着彼此,眼神更是暧昧。她低着头,摸着发烫的脸,对着桌子傻傻地无声笑了。
握着笔假装在写着东西。“小可,我不敢看到贺文毕。”语气夹杂着许多情绪。
张可疑惑,问:“为什么?你不喜欢他吗?”
“我,呃……。”那两个字还真是难启齿。
张可忽然如释重负地大叹一口气,说:“你不喜欢就早说嘛,我暗恋他超久的了。”
杨辛唯慌张地立刻答上:“我喜欢的,你不许抢。”
张可看着眼前这位鼓起腮帮的女生,用无名指推了下她太阳穴。“真好骗。真是傻子。”
“……。”
课上到一半时,张可传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喜欢就不要逃避。”
杨辛唯嘴角藏着一丝甜蜜。回道:“如果他再次问我,那我,就答应好了。”
张可看到纸上的字,然后带着甜甜的笑容,凑到她耳边,轻声说:“真是勉强你了。”
杨辛唯讪讪地低下头,看了看手表,心里五味陈杂,乱得很。
她在想,待会儿下课,他要问自己考虑得怎样时,该怎么回答?她在想,班上这么多双眼睛在盯着,自己该给什么表情他呢?心越想越乱。害怕日后别人会像看猴子一样观看着自己,害怕自己成为班上最尖端的话题人物,害怕被班上某些偷偷暗恋着贺文毕的忠实花痴们整蛊。
右手紧握着笔,手心渗出细密的汗水,呼吸变得沉重,嘴角露出了担忧的弧度。
辛唯抬起头,忧虑地看着远处阳光下的贺文毕。她想:我们会这样错过吗?你是多么的出众。而我平凡得会让人遗忘,会让人感觉不到存在。全校喜欢你的女孩多不胜数,她们都将你爱慕得像神一样仰视,我害怕,成为你粉丝们里的眼中钉,害怕以后的日子过得不再安稳。
将目光收回,不敢再看了。
杨辛唯不知道贺文毕为什么会向自己告白。他们不熟。座位间都隔得很远,只是他是班长,在少数情况下才会和他接触到,说上几句不太重要的话。但她和很多女生一样,在心里偷偷地喜欢着这个文静的男孩。
她又看了看表。离下课时间只剩五分钟。心跳得更快了。既紧张又害怕。
辛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不敢接受贺文毕的表白。她想将心里的担忧告诉张可,但想想还是算了吧,一个人烦恼就行了,何必将别人也拖下来一起苦恼呢。
第一节课后,杨辛唯便以身体不适向班主任请了假,匆忙地逃了。
二楼走廊尽头的那间宿舍里,小三正在悠哉地收拾行李,见到走进来的辛唯诧异地说:“你怎么回来了?你不像是会逃课的人哦。”
辛唯因为心虚,所以说得有些支吾:“我,我头痛。”然后又问:“你怎么回来了?”
“今天星期五,回来收拾点东西,然后下午放学就可以马上离开啦。最讨厌半封闭全日制学校了,连校门都不给人出去。”小三边收拾行李边愤愤说着。
星期五了,正在上课的同学们都按捺着兴奋粒子吧?除去明天是星期六的原因,更重要的一点是,他们终于可以回家,可以呼吸到除去校园之外的空气了。只是,在听到今天是星期五后,她的心情变得沉重起来。
她放下蚊帐,闭上疲惫的眼皮,寂寞地躺在床上。
静默须时,小三走到辛唯床边,说:“我回班上了,你好好休息吧。”
她沉闷地答道:“嗯。”
然后小三拿了几本书,走响了几步脚声,关上门后,周围,就静了。
一阵强烈的震动从大腿上蔓延开来。手机响了。是宁姨——养母。辛唯接听了电话,听筒里传来中年妇女的声音,她问:“这个周末忙吗?回家吗?”
杨辛唯答:“嗯。”
说完后就挂断了手机。只说了一个音节。嘴巴都没有开启。只是在喉间发出闷闷地声响。她们的关系就这样简单。
泪水突兀地流出。她再次确认宿舍里看不到其他生物存在后,泪水落得更加放肆了。
她的父母在五年前的一场车祸去世了。
那一年,小辛唯六年级毕业。当时爸爸开着车看着导航,载着妈妈和年小的辛唯去自驾游旅行。一家人兴高采烈地聊着下一站去什么地方玩。小辛唯听到爸爸说那些新奇的地方时对着妈妈乖巧地笑了,那双黑亮黑亮的眼睛笑起来如同月牙般美丽。爸爸兴高采烈地讲着,小辛唯听得津津有味。
那只是一滴水的时间。一部车子突然从巷子里快速地杀了出来。爸爸来不及反应,两只手焦急地出于本能在方向盘上快速交替,试图避开突然杀出来的车子。“砰!”装载着爸爸妈妈的车子,不受控制,在瞬间翻到在地。驾驶位上的安全气囊快速弹出,爸爸的脸淹没在内。妈妈条件反射地抓过小辛唯紧抱怀中,身体由于惯性作用撞向前方。
那条与地面擦出10米长的刹车痕迹让人触目惊心。那声犹如在黑暗中悲鸣的刹车声让人胆颤心惊。那双带着希冀的翅膀,在明晃晃的日光下,流淌着刺眼嫣红。只是一滴水的时间,爸爸妈妈已经沉默了。世界也好像在为他们久久默哀着。
车身印有十字架的白色救护车闪着醒目的灯,快速赶到现场。警察在随后像模仿秀般登场。四周密集了很多拿着长枪短炮的记者,在争先恐后地拍着事故现场。
小辛唯被身穿白衣的工作人员从车窗里抱了出来。被送上担架床。
担架床经过伤痕累累的车子。
她看到爸爸的半张脸在车窗边安详地仰着。他无声地闭着眼睛。额头,脸颊上淌满了干涸的血迹,四分五裂的眼镜支在鼻梁上,在阳光照射的催化下,那道强烈的日光,像一把滴着血淋淋的刀将伤口捅得更为深邃。
小辛唯看不见妈妈。妈妈被藏在后座上。妈妈的怀抱,被隔离了。
小辛唯第一次看到浓厚的烟可以从车子的各个方位冒出。第一次看到在烟雾笼罩里面是翻倒的车子。第一次看到爸爸在翻倒的车子里,露出了半张脸。第一次知道,妈妈最后的温暖是给了她。
就这样躺在担架床上经过了,就这样任由身体僵硬而不再去呐喊了,就这样子,无声地说再见了。那一年,她升初一。
静谧的宿舍里,她仍然躺在床上,但泪水已把额边的发丝浸湿了。
走到水龙头边,将水龙头柄拧到最大。手掌里盛满了水,大力地冲向脸颊。冰凉的清爽感并未让心情平复些。溢出的水沾湿了胸前的衣领。
眼睛感到了胀痛。可还想哭,还想再哭,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