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先声编辑部 广智
都闪开，猴来了！
8月20日，注定是个会被中国游戏行业载入史册的日子：游戏科学开发的单机动作游戏《黑神话：悟空》（后文简称《黑神话》）正式发售，并创造了多项纪录。
根据统计，上线一小时，《黑神话》Steam平台同时在线人数便突破100万，超越了《博德之门3》和《艾尔登法环》，前者为TGA 2023年度最佳游戏，后者则是IGN 2022年度最佳游戏得主，都是Steam平台上常年同时在线人数最多的一批。
凭借庞大的同时在线人数，《黑神话》顺利成为Steam当日最热玩游戏TOP1。要知道，这款游戏正式发售的时间是工作日上午10点钟，以上统计数据也都是在17点前出炉的，这意味着同时在线人数还有提升空间。
事实也是如此。根据博主@游戏圈资讯君的统计，8月20日晚9点钟，《黑神话》同时在线人数突破211万，超越今年年初的黑马游戏《幻兽帕鲁》，成为Steam同时在线榜历史第二名，成绩仅次于《PUBG》的同时在线最高记录325万。
游戏的销售数据也十分亮眼。据国游畅销榜，截至上线当日晚上8点，《黑神话》全平台总销量超450万份，销售额突破15亿元。据此前游戏科学创始人冯骥在采访时称，《黑神话》“每小时的开发成本是1500万到2000万元人民币”。保守估计，仅算开发成本，至少需要4亿元，如果算上宣发、运营及后期修修补补，《黑神话：悟空》需要至少卖300万份才能回本。
也就是说，游戏科学四年磨一剑，上线当天就成功回本，已然赚得盆满钵满。同时，多只与《黑神话：悟空》关联的概念股持续活跃，比如旗天科技、浙版传媒、中信出版、华谊兄弟、利亚德、致尚科技都迎来大涨，引爆A股。
即使对单机游戏毫无兴趣的人，也能感知到《黑神话》的火热，谁的朋友圈里能没几个“已经请好假，等猴来”、“新电脑入手，坐等《黑神话》发售”的显眼包呢。甚至有公司干脆贴出“放一天《黑神话》假”的通知，趁势引一波关注。
各路媒体们更不必说了，写《黑神话》几乎成了“行业高考”，就连做房地产的、旅游的也在绞尽脑汁接下这份“泼天的富贵”。
关于《黑神话》品质如何、好玩与否，自有垂类游戏媒体去测评，今天我们想聊的，不是游戏本身，而是围绕着《黑神话》的那些“节奏”。
01 游戏？谈资？
前游戏杂志编辑，也是游戏产业长期观察者@海尔凯特 在体验过《黑神话》后发了条简评微博，在末尾他说“无论啥好东西，过度营销在我这儿都是减分的”。这个想法，与我的感受不谋而合。
必须承认，从2020年至今，四年过去了，玩家和游戏行业对《黑神话》寄予无限厚望，游戏正式发售后，行业媒体关注这件事，是职业素养，也是责任。
就像开篇列出的数据一样，《黑神话》成了。它没辜负大家的期待，成了众人追捧的流量担当，不论是不是能贴上边的，都要来蹭一蹭。
打开B站你会发现，几乎所有UP主都在直播打《黑神话》，不管擅长与否，喜欢与否，因为它意味着关注度。我的一位玩《原神》的朋友无奈表示，昨天想找个主播帮忙打深渊，结果发现全在“玩黑猴”。
不过直播《黑神话》至少还得买游戏+下载，货真价实付出了时间与金钱，有的“蹭热度”方式更简单，夸就完了，上价值拔高度，不玩就是不爱国。甚至更好笑的，有人预言游戏科学就是“下一个米哈游”，咱在夸之前，能不能先理清楚主机游戏、手机游戏以及赛道之间的区别？
就像在明星超话发一篇夸夸小作文会引来不少粉丝“写得真好，谢谢关注我们家某某”一样，天花乱坠地夸是最安全的获取流量的方式。
但有个词叫做“捧杀”，这些用尽各种溢美之词夸赞《黑神话》的人，真的都是主机游戏玩家吗？未必。有些人可能和游戏之间唯一的联系，就是在地铁上打打《开心消消乐》。没有看不起《消消乐》的意思，它也是款好游戏，但这明显是不相干的两回事。
提到营销，就不能不提到瑞幸CGO(首席增长官)杨飞的朋友圈了，这可真是踩着猴子博流量的典型。
咖啡作为日常消耗品，本来就没有十分明显的性别消费倾向，无论什么性别的牛马都得靠咖啡续命。根据消费习惯，一般来说如果店内有联名产品且附送周边的话，在价格差距不是很大的情况下，大多数人都会选择联名款，能拿到点实实在在的东西在手里。
“证明了男性的消费力”、“比十个父亲节都靠谱”的解读背后，有没有这样的可能：其一男性消费力的证明并不是靠咖啡这种“无性别产品”；其二父亲节拉动销量不明显，是不是因为产品对用户的吸引力不够大，利益点给的不够足？
这种不谈实际情况，直接忽略另一性别的行为果然引起争议，瑞幸获得了流量，被“恨”的却是猴子。
可以说，现在的《黑神话》已经不单纯是一款游戏了，而是一些人眼中的“时尚单品”，或者说社交货币。
从昨天发售至今，不足48小时的时间里，我见到了太多“突然爱上主机游戏，而且爱得很深”的人，包括但不限于，截图自己正在下载《黑神话》的界面、晒出自己拿着周边的照片、发小作文长篇大论，以“国产游戏站起来了”结尾。
这在真正的主机游戏玩家，或者说游戏玩家看来，是很没意思，也很冒犯的一件事。就像海尔凯特说的，“铺天盖地，有点减分”。
但这事倒是赖不到游戏科学或者《黑神话》身上，怪只怪它太火了，成了某些人眼中时髦、可以炫耀的谈资。
02 猴子？靶子？
有人认识《黑神话》及其开发团队，是通过实机视频；也有人是通过“小作文”。
在微博、小红书等平台，输入开发商游戏科学创始人之一兼主美杨奇的名字，搜索框中往往会出现这样一个词条“杨奇辱女”。这也是《黑神话》在一部分人眼中的“原罪”。
简单回顾下背景。2020年8月20日《黑神话》释出首支预告PV，不止主机圈，半个游戏行业都在沸腾，因为它“让大家看到了国产3A”的希望。差不多是当年年底，主创杨奇一条发布于2013年的微博旧文被翻出来，并指出有对女性不友好的言论。
这里贴上杨奇的微博原文，是否辱女大家自行判断。
在我看来，这条微博的语气确实有点狂有点欠，也有对女性的刻板印象——“妹子们只关心包包”，但他前面洋洋洒洒说了那么多废话，其实真正的重点就是这一句——“玩家的游戏经验越丰富，越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未来想做口碑产品，只能忠于细分市场”。
倒不是替杨奇辩解，只是审判之前，还是得考虑一下时代背景。这条微博发布于2013年，那是个什么年代？是那英大大咧咧说“妈的，最烦装逼的人”的时代，更何况杨奇那时候就是个普通从业者。
其次，杨奇生于1985年。男多女少，且女性对重度游戏不感兴趣，就是那个时代游戏玩家群体的事实。诚然，当年很多“男性游戏”中也涌现了优秀的女玩家，比如《魔兽世界》《红警》都有操作和意识绝佳的女玩家，但毕竟是少数。
和95后的玩家生态不一样，80后的女玩家没有那么强烈的“女性意识”。换言之，无论杨奇还是他当时所处圈子，都不认为这段话已经对女玩家造成了冒犯。而何况这段话在网络上引起争议，已经是7年后的事情了。
国产游戏厂商的危机公关意识普遍不强，这段“杨奇不当言论”被翻出来后，杨奇本人及游戏科学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反应，而主机圈玩家们，又在此时“帮了倒忙”。大概因为国产游戏在很长一段时间处于被打压的状态，“电子海洛因”这词也就是这几年销声匿迹的，主机圈玩家当时的第一反应不是如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是“又有人想要打压国产游戏了”。
双方都在气头上，攻讦起来就是互捅痛处。有人说了句“本来主机游戏也不需要女玩家”，在之后的一次次“传话”中，这句话的出处变成了杨奇本人。
至于游戏科学其他“罪状”，比如大尺度招聘等就不再详述了，确实低俗但也和当时的时代背景有。，那时候杜蕾斯做了不少性暗示传播，却拿奖拿到手软，放在现在可能吗？2021年，游戏科学另一位创始人冯骥发微博就过去一些言论道歉，但显然已经错过了最佳危机公关期。
于是每一次《黑神话》有新动作，赞美与骂声都会同时袭来，这只猴子成了靶子。
论战双方不过都在以《黑神话》作为幌子，发泄自己心里的不满与戾气，真相是什么，事实是什么，早就在一次次集火中变得不再重要了。
03 造神？毁神？
说实话，对于游戏行业，我的态度一直是锦上添花有待观望，雪中送炭义不容辞。《黑神话》当下鲜花着锦，本来不想凑这个热闹，可看目前事态发展，有些话不吐不快。
就像前文所说，《黑神话》在某种程度上，就是两拨人互相发泄戾气的靶子，而它的流量体质，又导致大家都在关注报道，且大部分人都选择了“捧杀”，把它抬升到“前无古人赶日超美”的高度。
这在那些不喜欢《黑神话》的人看来，无疑是一种“挑衅”，而他们的回击方式也很简单粗暴——继续翻“黑料”，把事情闹大。
比如最近，有微博红V晒出自己的报警记录，内容与杨奇在2013年7月中旬发布的一条微博有关。
针对这件事，我想借用祝佳音祝老的话来回答，“对于任何创作者，甚至对于任何人而言，倒查30年，寻找、审视他在过去作品和言论中的错误思想并予以批判的行为都是可怕的。”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大概是大环境导致很多人在日常生活中过得压抑，于是大家的爱和恨都格外强烈。造神与毁神，总在一夕之间。
这些年，我们看过太多的品牌和个人轰轰烈烈地“上神坛”，又被灰头土脸地拉下来。
最典型的例子，罗翔老师。
原本罗老师全网风评极佳，大家认为他真的是在分享自己的所学所知去帮助网友，但随着风评到达顶点后，质疑声便出现了，什么“拿法律的知识去科普他自己所理解的片面哲学”、“拿法律当流量工具”等等，网友还送给他一个充满讽刺味道的绰号“罗圣”。
盲听、盲信、盲从，就是当代网络现状。在很多人看来，“我听某某说的”远比“真相”更重要，更值得相信。乌合之众中，也少不了领头羊式的人物，他们是出于正义的角度发声吗？未必。只是享受把人捧起来又摔下去，那种隐身在群体之中操纵别人命运的快感罢了。
所以，如今大家越在一面倒地夸《黑神话》，我越担心它日后“塌房”。
更何况，如今玩家群体中“只许表扬不许批评”的风气日盛。在社交媒体上，即使发布客观理性的个人感受，觉得游戏“没到达个人预期”，评论区也很可能沦陷挨骂。
这不是在帮《黑神话》和游戏科学，而是亲手把它推向危险的边缘。
十年前，游戏科学的主创团队离开腾讯，成立了自己的游戏公司，准备开发一款以《西游记》为蓝本的动作游戏。立项的那一刻，或者说直到他们发出首支PV时，大概都未曾料到《黑神话》会成为一种现象。
如今，给我的感觉是，《黑神话》一边是烈火烹油无限好，一边是被架在火上烤。《黑神话》不能也不该承担那么多游戏之外的东西，或者成为一些人的工具。
就让它回归游戏属性本身，理智看待平和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