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观察者网 陶立烽】 3月16日,《党和国家机构改革方案》(以下简称“方案”)全文发布。除了3月7日发布的国务院机构改革方案的内容外,《方案》还涉及到党中央、全国人大、全国政协的机构改革内容。
此次机构改革涉及金融、科技、社会工作、数据以及机构精简,尤其是中央金融委/中央金融工委、中央科技委、中央社工部等新部门的组建,引发了广泛热议。对此,观察者网采访了复旦大学国际关系和公共事务学院教授唐亚林。
对于机构精简,唐亚林指出,我国的官民比,实际上是在全世界中都是比较低的,大大落后于美国、英国、法国、日本这些国家,中国的比例1%都不到。而此次精简主要是为了优化资源配置,各部门精简出来的名额要用于新设机构。
根据《2016 年度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事业发展统计公报》数据显示,截至 2016年底,全国公务总数为719万人。
至于县乡两级不做精简要求,唐亚林分析,此举是为了让基层公务员的作用和能力得到有效充分的发挥与运用。“李强总理在记者会上说,深入基层看到的全是办法,也说明了我们的干部需要面对基层、面对群众、面对服务、面对人心、回归群众路线。”
2018年4月,泉州洛江区纪检走访洛江区绿联果蔬农民专业合作社农民,了解农民生产生活、检查农资补贴到位和镇村干部服务态度、服务质量等情况(图自泉州市纪委监委网站)
以下为采访原文:
观察者网:这次党中央组建“中央金融委员会”和“中央金融工作委员会”,前者是中央议事协调机构,后者则是中央派出机构,同前者的办公室合署办公,这种安排的目的是什么?
唐亚林:中央金融委和中央金融工委职能并不一样,前者主要是针对事务,后者则主要是针对党务。
具体而言,中央金融委以及中央金融办,专门负责对金融相关重大事项的议事协调、决策研判、政策统筹、落实推进、监督反馈等事务;而中央金融工委主要负责金融系统多家单位的党务,对一行两会(之后会改成一行一会一局)进行归口管理,着重强调的是政治建设、思想建设、组织建设、作风建设、纪律建设等。中央金融办与中央金融工委二者合署办公。
举个例子,以前上海市教委、卫健委和科委上面有个科卫教工作党委(后来拆分了,变成了教卫党委和科技工作党委),对教委、卫健委和科委的党务进行统一归口管理,而各个委员会负责具体的业务事务。也有另外一种情况,在大口党的工作委员会之下,各独立但联系很紧密的几个部门各自设有党组,实行党务统一归口管理,中央金融工委就是这种情况。
观察者网:地方金融监管体制将改成中央派出机构为主,地方政府金融监管机构不再加挂金融工作局、金融办公室牌子,这是否意味着削弱地方的金融监管权?这和前段时间的村镇银行暴雷事件有关?
唐亚林:现代金融是一项特殊的事业,事关国家经济命脉,对经济发展和社会心理的传导与冲击效应明显,既深刻影响经济发展走势,又鲜明影响社会大众的心理认知,从而影响一段时期的经济发展进程与社会稳定大势,必须引起高度重视和认真对待。简而言之,就是金融业杠杆作用非常强大。比如最近美国银行业出现的几家银行倒闭事件,不仅影响股市,还影响民众的生活甚至企业的生存。
而我国目前地方金融管理已有不少乱象。我们以往对这个问题重视不够,这种情况就需要加强中央事权的统一管控,实行垂直管理。因为地方监管能力有限,而且有的地方也有打政策擦边球的倾向。一旦监管能力搞不上去,它所造成的破坏性会更大,会产生系统性风险。
观察者网:为什么央行管理体制从“大区分行制”改回到了1998年以前的“省会分行制”,从目前的“央行-大区分行-省会支行-地市支行-县支行”五级管理体制改成“央行-省分行-地市支行”三级管理体制,当年大分区制改革目的是规避地方政府对地方央行支行的不利影响,那目前形势下的改革原因是什么?这么改有何利弊?
唐亚林:目前大区分行体制显得不太适应,而省分行能较好地顾及到每个省份的特殊性。
至于为什么裁撤县支行,这也和目前电子支付手段兴起等有关。随着交通网络体系的发展,互联网支付的普及,以分布式存储为核心的区块链等数字技术创新,下沉到县市级的人民银行系统主要职能越来越弱化,原有的货币当地发行管理、现金管理与库房建设、反假币业务、金融数据统计等职能就日渐淡化了。
因为交通网络的飞速发展,县域和地市、省城的通达度大大提高,即便真的发生挤兑事件,一夜就能从省行或者地市支行调钱过来,挤兑就可以避免。同时,电子支付使用频率和场景不断增加,现金用得少了,假币也就少了。所以说,现在基层政策银行的具体职能弱化,县(市)支行的存在必要性也大大降低。
观察者网:党中央组建中央科技委员会,并由重组后的科技部整体承担其办事机构职能,同时科技部的诸多职能也划到了其他部委,这能否助推实现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
唐亚林: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教育、科技、人才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基础性、战略性支撑,是国家发展的强大动力基础。但我们传统的科技职能是分散的,有些职能不突出。
这次改革,科技部一些涉及农村的、高新技术发展与产业化规划的职能被划走了,就是为了突出它的主行主业——健全新型科技举国体制、优化科技创新全链条管理、促进科技成果转化、促进科技和经济社会发展相结合,这也可能也是原来科技部做得不够的地方。
另外,针对目前出现的全球高科技竞争局面,尤其是遇到了“技术卡脖子”的背景下,我们科技部的职能要因时而变、因事而变、因势而变。首先得知道发展任务和主攻方向,知道我们哪方面薄弱,其次要形成合力,第三要形成相应的机制,这就为新型科技举国体制的形成探索了经验,有利于“卡脖子技术”领域的自主知识创新、自主知识产权建构和自主可控产业链集群成长。
观察者网:党中央组建中央社会工作部作为党中央的职能部门,除了统筹指导信访工作外,职能还包括“推进党建引领基层治理和基层政权建设”,这有什么重要意义?
唐亚林:中央社工部的组建在社会体制上算得上一个重大的变革。目前我们面临着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加速演进,国际形势愈加严峻复杂,中央也提出“必须准备接受风高浪急甚至惊涛骇浪的重大考验”。因此只要我们基层稳了,我们国家的大盘就稳了。以前我们讲“郡县治、天下安”,但我们现在完全可以这么讲,“基层治、中国安”。
基层工作涉及到基层政治治理、社会治理、行业建设等。我们传统讲社会治理要发挥多元主体作用,中央社会工作部组建能对社会多元主体进行有效统筹,发挥他们的参与、联动、治理乃至合力发展的作用。这可以针对不同人群、机构、组织,包括新经济组织、新社会组织、新就业群体的治理,形成新的实践模式与理论范式,也有利于推动社会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
观察者网:国务院组建国家数据局,统筹推进数字中国、数字经济、数字社会规划建设,引起了广泛热议,您如何看待这一设置?对全国统一大市场的建设有何意义?
唐亚林:国家数据局的组建有三方面的意义,一是数据在今后的开发利用中如何向社会和市场开放,如何适应数字时代的需求,推动数字经济发展,以及进行数字治理。
其次是数据的权威性收集和处理的问题,以及隐私保密的问题,就是收集、处理、保护、开发、利用等。这涉及到对数据的管理规章制度的顶层设计问题,需要打破部门所有、地区所有的原有格局。
第三是它确实为未来的数字产业、数字经济、数字治理提供新的基础,但是能走到什么地步,目前为止只能看出一个大概一个大势,很多具体应用出来后,还有待观察其后续影响。目前数字治理、数字产业已经有了,到底今后走向何方,还有待进一步观察。
观察者网:时隔五年,全国老龄工作由卫健委重新划入民政部,是有什么考虑?
唐亚林:老龄工作既是一个事业,又是一个产业,当然还可以说是个“人心工作”,就是要为老年人提供各种服务。
而卫健委的职能更多是关于健康业、医疗卫生业的,更多聚焦为老服务背后的健康咨询、医疗卫生、医养结合等问题。但为老服务还包括其他的方面,比如文化服务、养老照护、社会保障、精神关怀、设施建设等等,显然卫健委在这些方面可发挥的空间并不大。
而民政部在过去几年支持培育了大量养老机构设施资源、社区养老基础设施和空间,也形成了比较健全的治理机制与组织管理体系,具有较强的服务能力和统合能力。
观察者网:中央和国家机关各部门编制按照5%的比例精简,但县乡两级不作精简要求,这一安排的原因是什么?
唐亚林:首先要强调的是,我国的官民比,实际上是在全世界中都是比较低的,大大落后于美国、英国、法国、日本这些国家,中国的比例1%都不到。其次,精简主要是为了优化资源配置,各部门精简出来的名额要用于新设机构。
至于县乡两级不做精简要求,是让基层的公务员的作用和能力得到有效的充分的发挥和运用。中国的党政机关要重走群众路线,我觉得要回归基层,回归民众,回归服务,回归人心。
李强总理在记者会上说,坐在办公室碰到的全是问题,深入基层看到的全是办法。总理这句话是说明什么?就是我们的干部需要面对基层、面对群众、面对服务、面对人心、回归群众路线,而且对基层干部来说,不在于数量多少,而是要服务是否到位。所以目前我们基层机构与人员并不是超额问题、膨胀问题,而是从上到下怎么优化的问题,怎么为民服务的问题,怎么为国家事业发展奋斗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