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人物》杂志官方微博发布了文章:《罗永浩,锤下那个理想主义者》,作者采访了锤子科技的前员工,向我们展示了罗永浩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以及这几年锤子科技的发展历程。以下为《罗永浩 锤下那个理想主义者》,一起来欣赏吧!
罗永浩 锤下那个理想主义者
文|谢梦遥
感情很复杂。每一个人说起那个名字,几乎都这么说。每一个人在采访中都在检视自己说了什么,怕伤害他。每一个人最终似乎都原谅了他,没有恨意。他永远是话题的中心,聊着聊着,就绕到他身上。不管老同事们吃饭,还是在那个名为「一个养老院」的离职员工微信群,怎么聊也聊不完。「你知道人群里没有比他更健康的人,但是他又在做企业这件事上这么难以改变,这么固执。」草威说,「他就是一矛盾体,他是一个万中无一的天才和病人。」
「他要创业卖尿不湿,我也卖尿不湿」
站在故事的终点回头看,锤子科技的落败并不像是一艘巨轮的慢慢沉没,船上的人直到最后一刻前才突然惊觉。这趟旅程中,惊涛骇浪始终跟随。用从第一天就加入并见证全程的员工朱萧木对《人物》的话说,「一直其实是在生死边缘挣扎,完全是挣扎了六年。」
最大危机发生在2016年。与阿里巴巴洽谈半年却最终融资流产,锤子科技两度无法发出工资,其中一次拖延整整一个月。员工们收到邮件,被告知银行系统出了问题,所有人都知道那不是真的。融资不利也直接导致三分之一的员工当年被裁。朱萧木将他自己带起来的VR部门的人全部裁掉了。在一个屋里,面对40双眼睛,他深鞠一躬:「我无能,没法带兄弟们继续做这个事儿了。」那之后好几天他没有缓过劲来。裁员在当时处理得非常隐秘,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当时已经离职返聘回来的人力总监,那位被其他人形容闪着「母性光辉」的女士,「跟大家关系都非常好」。
一些波折就连内部的人也未必清楚。代号「Bono」的手机造出来了,因关键人物的离职,布局东南亚的计划流产,整个项目被砍,本应叫「坚果2」的手机从未出现过在这世界上。「坚果1」卖了近百万部,看似成绩斐然,但能看到后台数据的人就会知道那是一个亏损的项目,「卖一台亏一台」。当时,电信运营商找上门谈合约机计划,本拟订购100万部,却因供应链负责人不同意查账,谈判崩了。
一些迹象是悄悄发生的。比如茶水间里免费零食的品类减少,直至完全消失。加班费的合规发放曾是创始人罗永浩引以为傲的事情,从2008年「老罗英语」创立就跟随他的员工石晓宇回忆,当初月薪3500元,靠着加班能挣到近9000。但至少从2013年起,没有人再见过加班费,尽管加班和每周工作六天成为大部分人的常态。锤子科技自2015年底搬到望京绿地中心后,电费成为财务考核的重要指标,夏天的晚上,办公区的空调停掉,加班的人会感到,「越来越热,越来越热」。只有两处地方例外,需时刻保持恒温的光学实验室装有独立空调(「整组人都跑到实验室里去办公」),以及罗永浩的办公室。
每个在锤子科技待过的人,后来追忆起这场创业之旅的各个节点,可能有着截然不同的感受,一些人有信仰崩塌的感觉,一些人则宣称从来没有。但至少对于一个节点,人们的体验是高度相同的——2014年5月T1的发布会。距离进军手机业的高调宣言发布2年之后,上一个身份是英语培训学校校长的罗永浩,真的造出了第一款手机。
那是所有锤科员工荣誉感达致巅峰的时刻。「进会场那一瞬间,我巴不得告诉各位,我是他妈锤子的,这个手机是我做的。」时任射频工程师的马宁回忆。他骄傲地向《人物》指出,首个测试电话就是他在一个电路板上打到自己手机上的。「我词汇量比较少,但是我能说出来就是那种感觉,爆棚。」他38岁,是个外型稳重的大块头,但提起这段记忆,他变得像个少年,急切地表达,导致有些语无伦次。
他曾就职于数家科技公司,包括诺基亚,但荣誉感从未如此巨大。「你特别崇拜一个人,那个人需要你帮他做一些什么事情,然后你做了其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平时工作,马宁习惯把工牌插在衣兜里,但那天步入会场的时候,和同事们一样,他把工牌挂在了胸口显眼的位置。场外聚集着很多粉丝,他能从对方眼里看到尊重。一个巨型红色条幅由会场三层直坠下来,中间印着一把锤子。「这简直就是一邪教啊。」马宁与同事调侃,「换成希特勒那标志,这就是一个邪教了。」
2018年5月,锤子科技在鸟巢举办新品发布会 图源视觉中国
现实扭曲立场是真的存在的。舞台上的那个人有着卓绝的语言天赋,随便一件事,在他嘴里可以说成单口相声的效果。在大学生群体中流传甚广的「老罗语录」即是他早年在新东方讲课的段子集锦,那些段子里有着对社会的思考与普世价值观。他身上洋溢着理想主义情怀,创办过对公共事务紧密关注的「牛博网」。他不是娱乐明星,但从来不缺粉丝。在他的粉丝眼里,就连他那些广为人知的缺点,暴躁、小心眼、狂妄自大,都因为他性情里的真,打上了柔光,变得那么可爱。
听「老罗语录」,追牛博网的更新,看「一个理想主义者的创业故事」的系列演讲,是成为「罗粉」的基础操作。2008年创立「老罗英语」,以及初期锤子科技,几乎都是受罗永浩感召而来。为了与偶像同行,很多人强行改变了人生轨迹。一个清华水利工程系毕业的高材生,在武汉军区当上中校后,选择复员,就为来「老罗英语」当老师。后来成为罗永浩助理的许岑,完全没有课酬的情况下,在「老罗英语」试讲一年半。锤子0001号员工朱萧木,放弃美国建筑师生涯,只为追随那一个人,「他要创业卖尿不湿,我也就去卖尿不湿」。
罗永浩的个人魅力贯穿着他创业的始终。牛博网曾开网店卖书,由于没有折扣,相比那些互联网巨头毫无价格竞争力,能否赢利完全依托于罗永浩个人的宣传。只要他发条微博吆喝一下,营业额就蹭蹭涨。「如果不发的话,这个店就跟死了一样,一个月可能一本书也卖不出去。」负责打理网店的石晓宇告诉《人物》。罗永浩曾在演讲中推荐《美国种族简史》,那本此前10年只印了5000本的书,迅速登上畅销书排行榜,卖出近20万册。
硬件团队是在2013年锤科的手机操作系统发布之后,才逐渐建立的。锤科每年发13薪,工程师们几乎是降薪或者平薪来的。对于这些由前摩托罗拉硬件负责人钱晨领军、大多出自他所在体系的员工而言,落差是一定存在的。比如对于射频测试,大厂商会耗费上百万元建大屏蔽室,锤科采取的是一个低成本的解决方案,只搭建基础的隔离区,测试在小屏蔽盒里完成。硬件研发出于保密需要,办公区封死,专门建起一堵墙,连罗永浩也没有随便出入的权限,通风不畅,冬天太阳从玻璃照进来,室温能达到30多度,工程师们全穿着短裤拖鞋办公。研发员工人手一把价值上万元的Herman Miller牌办公椅,曾是媒体报道锤子科技时念念不忘的一个点,这项福利只属于早期入职的软件工程师与UI设计师(不包括产品经理)。由于财务部门的极力反对,硬件工程师们到来时,已经失去了这项福利。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把事情做成,「老罗可以牛逼」。当马宁加入锤科后,原来同事问马宁唯一的话就是,他一个教英语的,怎么能做手机?「业内其实除了他的粉丝,没有人认为,锤子很有可能成功。」马宁记得射频部同一天入职的3个人,彼此确认过,全是罗永浩的「脑残粉」。
「我们的选择还是很多的。绝对不是大家走投无路了,我去锤子科技试试。」马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