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绝大多数看病家庭将在陆道培医院走到终点。他们中的一些人恢复了。医院不乏已康复10多年的案例。他们成了军人、警察、工程师、留学生。移植后第五年的“大查”是“临床治愈”的门槛,很多人熬过这一关,搂着主治医生的脖子转圈。
韩辉峰的小女儿已看起来和正常孩子无异。她恢复得很好,因为喜欢吃肉而格外壮实。女孩的胸前仍插着打化疗药的金属导管,如果一切顺利,上学前一年就能摘掉了。
韩辉峰称,过去一年多,为病友捐的、花的、借出去要不回的,累计有40多万元,超出了当年筹得的钱。很多借款连借条都没打,可他心情舒畅。他喜欢和女儿视频,让孩子在那头喊“爸爸”,展示给这边的病人家属们看。
看到这一幕的大多数人,亲人还躺在医院或出租屋的床上,等待着命运的审判。一些人失败了,没了孩子的父母时常说:解脱了,他去幸福的世界了。
韩辉峰曾在一天里送走过8个病人。绝大多数家庭的反应惊人的相似,那是一种漫长拉锯后被击败的疲乏与麻木。夫妻俩守着孩子的棺椁傻站着,像被抽干了。有人嘟囔着“完了,完了”。还有人瘫坐着,听见韩辉峰进来,面无表情地抬头,“哥,孩子没了。”
这些失败的家庭就像被拍到悬崖上的浪花,炸开,然后归于沉寂。人们陆续从病友群退出,把网名改成“静心如水”“一生平安”,鲜少再发声。偶尔有讯息传来,比如一对丧子的夫妇,最终还是离了婚;也有些滞留在燕郊打工的人,偶尔和老病友聚餐,不留神提起死去的人,来一场嚎啕大哭,是难得的爆发。
2018年夏秋之交,韩辉峰收到一位曾帮助过的农民发来的消息。农民非要寄些玉米来。
孩子死后,农民回家把荒了许久的地种上了。和多年前的夏天一样,玉米如期成熟了。
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 程盟超 来源:中国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