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邯郸李大鹏入围“火星移民”:想做自己的导演

这张美国航天局2013年2月3日公布的图像显示的是“好奇”号火星车自拍的照片。美国东部时间2012年8月6日“好奇”号火星车在火星盖尔陨坑中心山脉的山脚下成功着陆,旨在探索火星过去及现在是否适合生命存活。新华社发


李大鹏手中拿着“火星移民”计划选拔面试的复习资料。身后的书柜中,是他花半个月工资买的关于火星的书籍。南都记者 张少杰 摄

荷兰主办公司CEO向南都记者回应“骗局”质疑,称能把人送上火星并活下来但无返回技术,中国航空学家对此反驳说“最大问题在于登陆,而不是返回”

2月16日,两名中国人入选了荷兰的一项火星移民计划。这项计划的可靠性遭到广泛质疑,但报名者们并不在乎。这些年轻人坚信人类一定会登上火星,他们也能突破自己平庸的生活。

“有一个免费的机会,能实现小时候的梦想,为什么不把握住它呢?”一位报名者说。

想去火星

办公室科员李大鹏准备去火星了。

两年前,他开始餐后刷牙,一天三次,防止牙齿发炎,因为“宇航员的身体不能有一切炎症”。把自己的车停在单位几百米外,以便下班去幼儿园接儿子前可以小跑一会,锻炼身体。他每天在网上搜索几遍关键词“火星”,密切关注这个距他至少5000万公里的遥远星球。

2013年2月,一个名叫M ars One的荷兰公司宣布,将面向全球招募4名志愿者,作为第一批地球移民,前往火星,只去不回。

这似乎是个异想天开的想法,目前人类的足迹最远只抵达月球,多数人认为这是个玩笑———但李大鹏真的报名了。报名费是11美元,他没有国际信用卡,通过淘宝花了70元找人代付。

经历两轮筛选,2015年2月16日,这家公司宣布,全世界有100人入围候选者名单,其中两名中国人,来自河北邯郸市林业局的李大鹏是其中之一。

消息辗转出现在国内媒体上,一家电视台采访了李大鹏。在他生活的小城邯郸,他大小也成了个名人。

节目播出后第二天上午9点半,妻子任职的中学校长捧着一束花,带着3名副校长和一名摄影师登门祝贺,与李大鹏合影留念。

校长先夸奖了李妻的工作,然后热情鼓励李大鹏:“你要去火星,我们会在背后支持你的工作”。

单位里,李大鹏的领导跟他开玩笑:“火星人,给张签名照。”一个已经退休的女同事特意发微信询问:“听说大鹏当宇航员,是真的吗?”还有同事的朋友,辗转联系他,想约他吃饭。

“重在参与,公司只有100万美元,但项目需要100亿”,窝在客厅一角的电脑前,33岁的李大鹏回复对方。

客厅里杂乱地摆着童车、玩具马和火车道模型,墙上贴着儿童识字挂图和一张太阳系的图片。在这张图里,他6岁的儿子浩宇能一眼找到火星的位置。

“火星太高了”,他嘟囔着。

在这个火星移民计划的报名资料里,李大鹏解释儿子的名字是“浩瀚宇宙”的意思。

相比身边的声音,外界的评论要激烈、复杂得多。“炒作!现在没那个技术”,一名在网上看到新闻的邯郸市民说,“要去也带几个科学家,带他干啥?”一篇被许多媒体转载的报道认为,这个计划就是一场骗局。

对于外界的突然关注,让李大鹏的母亲、63岁的程敬存忧心忡忡。亲戚们已经轮番向她打听消息。“你别迷糊,现在他有饭吃,有工作。缺钱吗?”李大鹏的叔叔问。

程敬存两年前就知道儿子有去火星的想法,当时认为他“说梦话”。现在听到别人的议论,程敬存认为,她真有可能失去儿子。

别人只好安慰她,“过几十年,科技发达了,去了火星还能回来。”

家里唯一支持李大鹏的,是他的三舅。看到李大鹏上电视后,三舅从坚定的反对者变成了他的支持者,慷慨地借给他一个富士相机,供他拍摄素材,还鼓励他“为国家做贡献”。

一批批记者旋风般地来到李大鹏家的客厅,问题总会绕到最关键的话题:这事靠谱吗?

李大鹏对于这个问题毫不意外,他不会对任何冒犯的提问发脾气,而用藏在黑框眼镜后的小眼睛盯着对方,温和地微笑回答:“人类迟早会登上火星的。”

小城青年

“Just bedifferent。”

轻度污染的小城邯郸街头,李大鹏开着一辆2004年款的蓝色奥拓 汽车,驶过一个个路口。他思考了一会,用带着北方口音的英语,解释当时报名的动机。

他体重只有55公斤,身材和这辆车一样瘦小。他喜欢看美国大片《彗星撞地球》,喜欢能拯救世界的主人公。上高中时他一度迷上《黑客帝国》,晚自习课间,在教室外的空地上模仿基努·里维斯后仰弯腰的经典动作。

2005年从中国农业大学毕业后,他不甘于回到老家,想留在北京工作,但遭到母亲的反对。

“大城市压力太大了”,李大鹏为自己当年的妥协庆幸。他去了河北某县的林业局,后来调到邯郸市林业局林业技术推广站,拥有稳定的事业单位编制,一套100平方米无贷款的房子,和两辆汽车。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个小城青年的生活,都足够安逸。但他显然并不甘于此。

单位里,有资历的前辈多,工作十年,他仍是新人,日常工作是组织面向农民的知识讲堂,撰写文字材料。

常年单调的生活已经形成规律:早上去单位吃早餐,饭前必先打开办公室的电脑,吃完饭就能立即上网。中午准点午睡,下午接儿子回家。和同事们一样,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

他话不多,喜欢琢磨、看书。思考人类命运这样的宏大命题。未来的地球,他认为最大的威胁有两个:小行星撞击和核战争。解决方案就是移民火星。

“做多了这个工作,也想换个职业,当当宇航员”,他停顿了几秒,仿佛在想象着当宇航员的滋味,“当然要是干多了可能也烦。”

“人生如戏,大家都按剧本演”,李大鹏说,“我想做自己的导演和主演。”

他还真做过一次导演。报名火星之后,朋友怂恿他给自己拍一段宣传片。一段沉闷、枯燥的电子倒计时后,黑色画面出现七个红字:火星一号宇航员。

画面淡出,李大鹏坐在自己卧室的床上,语气严肃、干冷:“我的人生信条是敢为天下先,而火星一号,是能创造很多世界第一的机遇。遗憾的这是一个单程的项目,去了回不来。”

视频末尾,他展示了自己的身体素质:单手俯卧撑,爬树,一口气冲上小区里一块一米多高的石头。

争议之旅

李大鹏的战友们分散在全世界各地,他们聚集在一个QQ群里,网名“老李秘书”的李大鹏发言活跃,上传各种中英文参考资料。事后看来,他能入选100人候选名单,并不意外。

为了这次面试,他打印了40页的英文资料。这份40页的A4纸已经被磨得卷角,有的生词不会念,他用铅笔标注着音标。李大鹏认为,考虑到美国航天技术发达,未来的火星宇航员们来自各个国家,英语是去火星的必备技能。虽然这对他并不容易,大学里,他考了两次六级,都没有通过。

面试当天,他精心准备,买了两个LED灯补光。他把自家米色窗帘扯下来,遮住杂乱的书柜上,以作背景。摄像头尽量贴近屏幕上面试官的脸部,以便直视对方的眼睛。

面试官问了他7个问题,包括“家人怎么看待你移民火星?”“如果在火星定居3年后,有机会回地球,你会不会回来?”“飞往火星的飞船结构能够提供多大的辐射保护?”

15分钟的面试结束前,他不失时机地拿出一个画着中国地图的白板,上面标注邯郸在中国的位置。

他并不对处境忧虑,烦恼的是,在被媒体曝光之后,这个“火星移民计划”遭到了许多人的质疑。一篇报道被大量转载,认为这个计划是一场骗局,骗取大量报名费。

“我不认为过去三年里,严肃地加入我们项目的人会这么想”,M ars One公司创始人、CEOBas Lansdorp对南都记者说。

报名参加火星移民计划的中国人里,包括他在内,至少有4人是M ars One的坚定捍卫者。另一名中国籍的入选者——— 广东汕头女子林晓霞的看法是:“很多伟大的事情,一开始都会遭到质疑。”

按照官方数据,全世界的报名者共有20万人,但并非所有报名者都支付了报名费。按照李大鹏和朋友们估计的数字,“2013年中国交报名费的只有40多人,全球只收到报名费十多万美元。”

南都记者向B asLansdorp问询全球报名费的人数和资金额,后者拒绝透露。

按照Bas Lansdorp自己的说法,他的方案将在10年内实现,“把人送上火星,让他们活下来的技术是存在的,但让他们返回地球的技术并不存在。”

这个说法遭到了中国航空学家黄志澄的强烈反对。黄志澄在上世纪90年代曾任国家高技术航天领域专家委员会委员,他对南都记者说,火星大气层薄,载人飞船减速很难,“最大的问题在于登陆,而不是返回。”

“是骗局、娱乐还是商业炒作,请大家自己判断”,他在微博里说。

很少有报名者认为这是骗局。他们中的多数人,相信人类一定会登上火星,但也很少有人坚信M ars One具有绝对实力。许多人是没接触过航天领域的普通人———当公务员的、卖衣服的、做软件的。他们愿意花费时间,报名参加火星移民计划,挑战着自己的庸常生活。

“私人富豪进入太空也已经有先例,能有公司愿意很有驱动性地去做这么一件伟大的事,比官僚和臃肿作风有效快捷多了,所以值得支持”,一名中国的报名者、网友“Shark”说。

另一名报名者杨诗朦的看法是,M arsO ne“百分之百”没有能力独立送人上火星,它最大的能量在于整合资源,“把任务全外包出去,主要起牵头作用。”

杨诗朦是辽宁一家钢铁厂的冶金工程师,在今年的火星志愿者选拔面试中,因为英语短板而落选。假如能去火星,他能实现“人生价值”,而眼下的工作“谈不上人生价值,养家糊口而已”。

“穷人一样有追求自己梦想的权利”,杨诗朦反问,“有一个免费的机会,能实现小时候的梦想,为什么不把握住它呢?”

被黄志澄认为“缺乏航空基本知识”的李大鹏,还坚信人类一定会登上火星,虽然不一定是M arsO ne与他来完成。登上火星的概率,类似买彩票中奖,“虽然不太可能中500万,但还是有人会买彩票吧。”

当然,没有人真的期待勤恳的办公室科员李大鹏变成宇航员,登上火星一去不返。一名邻居来李大鹏家串门,和他的妻子聊起了火星计划,两名妇女笑闹了一阵,邻居正色劝告,现在距离计划中的出发时间,“还有十年,说不定等他40多岁了,那股劲就磨灭了。”(南都记者 张少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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